这四字,基本判了他必有阎罗殿一劫,我激动闯进书房,撑在方桌的两角,“韩复生有功勋,你是军政的里程碑,他是云南贩毒一线的缉毒英雄,秘密处决他,伤了基层警员的热忱。”
“关太太。”他倏而阻截我,“韩复生是你什么人。”
他质问得我无言以对,相顾静默的工夫,他挑拣了一本兵书,“关太太已笃定,有朝一日与我离婚,投奔张宗廷吗。输赢不论,尸骸同坟。”
他侧目凝望我,“倘若你有这样念头,你没资格救韩复生,失了关太太的光环,你只是程霖。”
我咽了口唾沫,氤氲干涸的喉咙,“我是你妻子。”
“官场浮沉,明哲保身,韩复生追随沈国安,由他调任哈尔滨,他们一根绳的蚂蚱,沈国安垮台,他独善其身,你当这是游戏吗。”
“彦庭,我是否从来不曾认识过你,我觉得你好陌生。”
他目光铿锵灼灼,越过虚无的空气,“我一直没变。不甘一败涂地,功亏一篑,必须心肠狠辣,洪流漩涡中收起慈悲,抓屠刀,杀鬼神。霖霖,你在苦水里挣扎,不该信佛祖,信天意。生死有命,韩复生纵然冤枉了,我也得让他死。”
“我不信佛,不信天,我甚至不信命,我只信你!”我嘶吼拍打胸膛,我不顾失态,“你回报我了吗?彦庭,你欺骗我,你用你美好温和,无害儒雅的皮囊欺骗我!你根本没打算与张宗廷议和,你也不打算和沈良州偃旗息鼓,我放弃了,我只要张宗廷平安无虞,你满口答应,背地致命一击。”
我发狂扫落了他桌上的物件,信函如瓢泼大雨,洋洋洒洒凌乱飞舞了一地,“彦庭,他贪得无厌,他也只为活命,你可以升中央,你何苦咬他不放。韩复生即使活着出来,你调他去塞北,去新疆,去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非死不可吗?”
关彦庭长久沉默,他伸手拥我入怀,这动作发生得猝不及防,我狰狞躲避他,但无济于事,他钢铁般的臂肘缠绕我,禁锢我,犹如坚韧的藤蒂,他亲吻我的发梢,我的眉眼,和那颗历经寒霜扮我红妆、让我婀娜孱弱也让我妖艳为祸的朱砂痣,他本意安抚我,却将我内心的烈火焚得更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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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彦庭拥着我,我的无助,我的仓皇,在他胸膛溃不成军。他的沉默是一座巍峨陡峭的山巅,压得我喘不过气,是一柄锋锐的长矛,刺在我五脏六腑,他炙热的掌纹凌乱交缠,安抚我剧烈抽搐,他说,“霖霖,韩复生非死不可,张宗廷也不能养虎为患。”
我的啜泣戛然而止,呆滞恍若一只遗弃的木偶。
原来他的怀抱如此凉薄寡义。
三军崇敬的关参谋长,双手干净,和煦儒雅,既不滥杀无辜,亦不争名夺利,与迂腐污秽格格不入的他,另一面是道貌岸然的司马昭。
何其荒谬讥讽。
祖宗唯利是图,追逐皇权而伐屠戮,张宗廷血腥暴戾,他们与生俱来野蛮勃勃,在尔虞我诈和卑贱浮沉中锤炼得狂妄邪恶,但他们坦荡,不加修饰,猖獗得赤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