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唯诺诺的事,他们的确做不来。”我熄了壁灯,“按兵不动,蛰伏伺机,是官场独善其身的准则。逞英雄争当出头鸟,未必奏效,反而堕入泥沼,沈国安在等待一个马前卒,韩复生符合他的夙愿,受他提拔,知恩图报,培养作肱骨之臣,喂饱他的肚子,他自然竭尽所能。关彦庭咄咄逼人,雷厉风行,沈国安没顶住。差了一步而已。”
阿波掀开竹帘,伺候我上车,“韩复生是狠茬子。您打招呼前的几天,里面用电刑,憋尿,烟熏,他愣是不开口。这种角色,利益能收买吗?”
我凝望窗外混沌的晚霞,“权色,是官员堕落的诱因。韩复生不慕美色,还不许他爱权吗。关彦庭尚且做了权势的奴隶,韩复生也是血肉之躯。跻身名利场,难能一无诉求。”
我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我问阿波,“用刑是撬他的嘴吗。”
阿波说纪检委要他供出沈国安在仕途的敌对,毕竟黑龙江省委书记在东北三省的含金量最高,又位列正国级,死得措手不及,连点征兆也没,中央怀疑案子蹊跷,幕后无主使操控,说不通。沈国安跑北郊的厂房做什么?您怎就被他逮住了,关彦庭的夫人,一名警卫不带,都是疑点。
我惴惴忐忑,肠子也拧得心七上八下,“他交待了吗。”,
阿波说他半个字也不吐,纪检委没辙了,大概秋后处决,至多两三月的活头了。
我脑袋埋在膝盖,滚烫的泪滴流淌过耳畔,像熊熊烈火炙烤,我强忍无边无际鞭笞我的罪恶感,一言不发。
阿波送我折返西郊别墅便匆忙离开。
我拿着牛皮纸袋直奔二楼书房,关彦庭刚吃了晚餐,饮一杯清茶,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头也未抬,淡淡说,“保姆煮了你爱喝的汤,尝了吗。”
我倏而媚眼如丝笑,“不急。我无意得到一份惊天证据,落在旁人那里,关先生要遭殃了。喝汤算什么,我惦记你的安危,来邀功了呢。”
我说完啪一下,甩在他桌上,袋子口系得松松垮垮,纸噼里啪啦弹出,关彦庭微错愕,我环抱双臂朝那摊狼藉眨眼,“关先生,你肆意妄为不与人知的罪状,实在不少啊。”
他目光梭巡在我和乱糟糟的资料之间,像是在周旋什么,半晌他指尖挑纸张的边角,只看了一眼,脸色显现一丝细微的皲裂,他思量数秒,指腹抽离,捏住方帕擦拭手,“我没想到,剑指我巢穴反将一军的人,是关太太。”
我抚弄着指甲,“是诽谤,还是关先生真做了。”
他避而不答,丢了方帕,“谁给你的。”
我扭头看卧室门,张猛候在回廊,他垂着眼睑,虽无动于衷,我防备他比他警惕我更重,他是关彦庭左膀右臂,赤胆忠肝,我吊着张宗廷的胃口替祖宗作弄他,阿炳多厌恶我,张猛不相上下。
我捂着唇咳嗽,关彦庭扬下巴,吩咐他去隔壁取文件。
渐行渐远的踢踏声此起彼伏,吞噬在尽处的拐角,我抄起烟灰缸砸向摇曳的框柩,惯性俯冲门扉,砰地合拢,凶悍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