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往下坍塌,他搂着我,斜倚在雕花的红木屏风。
他俯身吻我额发,吻得认真而痴迷,像平生初次吃糖的孩童,倾尽了所有深情与热烈。
“霖霖。”
他粗糙长满茧子的手包裹我腮颊和下颔,沙哑唤我名字,我看不到他的容貌,他恍惚撕下面具,那张肮脏的、虚伪的、屠戮的、漠视的面具,曝露了自己的无助、寂寞和萧瑟。
那是截然相反的关彦庭。
极端的冰与火,极端的冷与热。
洋洋洒洒的月光投在他清朗的脸,“我这辈子,值得,也不值得。我拥有地位,荣耀,军权,也求而不得许多。我蒙骗了党,蒙骗了组织,蒙骗了十余万子弟兵,我或许有罪,可卑躬屈膝的日子,我好不容易挣脱,一路枪林弹雨,洗掉污浊,泥泞,我再不愿回顾了。我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只想维护我的今天。我不战,很多人愿意战,我将被淘汰,烤作一具焦尸。”
他抚摸我流泻在月色里的青丝,“我都得到了,霖霖。我什么都有了。”
他愉悦闷笑,“我半生过错,但往后不辜负你,你留下好吗。”
他断断续续说着,尽管没一丝回应。
我不知他待了多久,久到他怀中的我,在他的挤压下大汗涔涔,他总算放开,关了灯,原封不动的样子,离开了房间。
门锁吧嗒扣住,我倏而睁开双眼,眼泪淌过眼角,淌过嫣红的朱砂痣,我无眠到旭日东升,仍无半分困意。
国庆前夕的彩排大阅兵,关彦庭作为省军区头把交椅,一场不落出席,原本团级以上军官有携带夫人的名额,我借口身子不适,关彦庭也替我在殷切巴结的部下面前搪塞着,正儿八经的阅兵仪式推不掉,可我和关彦庭貌合神离,言多必失,无关紧要的能躲便躲,我们之前相濡以沫的恩爱,外界不疑有他,倒没谣言讹传。
我打发了张猛安排照顾我的警卫,拦了一辆出租,趁着天色渐晚,直奔张宗廷的庄园。
保姆蹲在院子的芭蕉下铲土,灯火晦暗,她没瞧见我,我也没打招呼,我推开落地窗,浓稠的雾霭扑鼻而来,我掩唇四下张望,张宗廷高挑挺拔的轮廓站在昏暗的天光里,夕阳西沉,笼罩着他侧颜,柔和而英俊,他背影有些孤寂,指尖燃烧的雪茄吞噬了他眉眼。
我悄无声息穿梭客厅,从背后抱住他,他略僵,透过玻璃凝望影影绰绰纠缠的两缕,他明显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