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廷坐在我旁边,用方帕擦拭勃朗宁的枪柄,我推开椭圆的窗柩,翻腾的海藻与污泥的气息扑鼻而来,澎湃的波涛搜刮汹涌的巨浪,泛着灰白涟漪的墨绿水花凌空又砸落,咆哮的嘶吼惊心动魄。
船越过一处漩涡,蓦地晃动,乘客东倒西歪,搁置的行李箱也纷纷坠落,一片狼藉,好半晌归于平寂。
来来往往的乘客极其陌生,赶着路途与旅程,谁也未曾留意末等舱的景象和面孔。
116客轮从哈尔滨港南下,在剧烈的江面颠簸,抵达长春码头,我透过窗子瞧,舵手拽着粗厚的缆绳绑在数米高的木桩,旋即拎着板凳上岸抽烟。
我松了口气,“出了长春港,下船的西闸口,阿波指派的马仔送我们去河北省。经行的公路国道居多,卡子口不安全,绕远的话,约摸在路上要多耽搁两天一夜。”
张宗廷单臂抵在桌沿,握拳撑着太阳穴,“河北省有我的余党,当初强子枪毙,他们沦落小酒吧当打手,我在皇冠俱乐部做金彪的堂主,赏了他们一碗饭吃。”
他话音未落,船前排上等舱的舷门猛地被破开,一批条子熙熙攘攘鱼贯涌入,叫嚣呵斥着监控了狭窄的过道,为首的领队持两张烙印了人脸的通缉令,询问捧着泡面的男乘客是否见过。
相片一男一女,男人是张宗廷,女人是我。省厅很懂规矩,办事也漂亮,我和关彦庭曾是人尽皆知的恩爱夫妻,如今他擒获副国级殊荣,我跟不入流的逃犯混子私奔,条子顾虑他清誉,也忌惮我的尊贵,仅仅素描我的样貌,神似六七分,美人儿总是过目不忘,除非的确没碰上。
男乘客皱眉回忆,犹豫不决指着末等舱的门板,“好像…”他又踯躅缩回手指,“不太像…”
条子的耐性殆尽,横眉冷目催促,“有一说一,知情不报是窝藏罪!”
男乘客一激灵,“男的长得很俊,七八分像,女的也漂亮,应该是。”
我心脏噗通跳,屏息静气盯着那处,张宗廷不露声色松开我的手,下意识触摸裤袋里的枪,条子循着男人视线张望,刚跨了一条腿,即将暴露的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拨警员登上了甲板,及时制止住,“慢着。”
这拨条子一愣,“哟,林处。您也执行公务?”
男人摘了警帽,交给随行的下属,“撤兵吧,这艘船没你们搜查的目标。”
他末了补充一句,“关总参谋长的指示。”
领队稀奇,龇牙咧嘴,“关总参谋长竟然也管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