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太可怕了,听说还是个女人干的?”俞琬整理着药柜,她背对着她,这角度正好挡住了自己正在微微颤抖的手。
“而且和我们一样是黑头发呢!就是因…”利达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差点就要和说出那个秘密——她就是因为这事才认识他的!但马上想起来那人板着脸说不能和别人透露他做什么的样子,又急忙抿住嘴巴把话咽了回去。
阳光透过纱帘,在白大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转身时,利达正望着她出神。
这个意大利女孩永远记得一个月前那个飘雪的午后。
那时的她蜷缩在贝尔维尔贫民窟发霉的床垫上,和一群同是来自意大利的纺织女工挤在一起,咳出的血溅得枕巾都染了红。
同住的人都离她远远的,连利达自己也觉得就要和母亲一样因为肺结核去见上帝了,是房东太太颤巍巍地敲门说:“傻姑娘,去圣马丁街找那位女医生吧,她给穷鬼看病只收一法郎。”
那天下午,她穿着破棉花袄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是第一次去到那个地方,路面干干净净的,橱窗里摆着奶油蛋糕,德国军官挽着香水味浓烈的法国女人走进咖啡馆。
她停在了诊所门前,正巧碰见一位穿着貂皮大衣的夫人走出来,一见她,那位夫人就皱起鼻子往旁边躲了躲,她那时觉得自己就像只从下水道钻出来的老鼠,忽然就不敢推门进去了。
“需要帮忙吗?”
门开了,利达一抬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医生,她看起来只和自己差不多大,而且说话时,和自己一样的黑眼睛会弯成一双小月牙。
是她把她请进了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她说她得的是严重营养不良引起的肺结核。
文医生不但没要她诊金和药钱,还带她去了隔壁买了热乎乎的面包圈。
她说,她曾经和她一样,也挨过饿受过寒,她还很年轻,她要坚强,“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上一个和她这样说的人,还是妈妈。
她生长在西西里岛,父亲原本是玻璃厂工人,一战后的大萧条里,他失去了工作开始酗酒度日,有一天母亲发现他彻夜不归出去寻他,才在河里看到了一具浮肿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