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南放下片子,但眼神没有移开。抓住段立轩的手,揣到胸口摸着。觉得手感有点粗,又从包里摸出护手霜。
段立轩嫌那玩意不干爽,使劲抽回来:“你要觉得三院不行,咱就往上级转。再不请别家的教授,专门研究胰腺的…”
“不用了,二哥。”陈熙南单手把玩着那管护手霜。拿管尖戳戳眉毛,又戳戳鼻翼。直到把整张脸都戳得通红,这才接着说道:“诊断没问题,很典型的胰腺癌局部晚期。你看这个病变部位,大得像个枣儿。包绕腹腔肝动脉、肠系膜上动脉。客观来看,没有手术机会了。”
“人专家说还有。”段立轩抓住他戳脸的手腕,拼命掏找着希望,“一般化疗后瘤都能小。我百度了,好的都能小20%呢。咱爸这个还不算太大,再小一点点儿,就能噶。”
“那是他安慰你的话。就算能小到手术临界点,风险也非常大。”陈熙南拾掇起小桌板上的资料,仔细地放进塑料袋,“不提转化治疗后,会产生的一系列病理生理变化。这个肿瘤本身,也已经累及了大动脉。要手术,需要进行动脉鞘剥除,再联合动脉切除重建。就算躲得过术后大出血,也铁定躲不过复发。”
段立轩看看他手里的资料,又看看他。拿不准他的真实想法,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的意思是,咱不遭手术这罪了?”
陈熙南没回答。靠上椅枕,缓缓闭上眼。紧咬着牙,鬓角上方的皮肤跟着一跳一跳。
段立轩自觉说错了话,小鹌鹑一样缩回自己的座椅。
“爸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瞒不住。老头心明镜儿似的。你自己爹啥样不知道?该吃吃该喝喝,啥也不往心里搁。就是不让测血糖,说像夹板儿刑。到点儿就躲男厕所,给护士急得直转磨磨儿。”
陈熙南笑了下。浅浅的,有气无力的微笑。刚翘起一点的嘴角,又极快地撇下去。他手指从眼镜下穿过,挡住了蜿蜒而出的眼泪。
“还是让爸自己定吧。一会儿我问问他。”
“一会儿都半夜了,老两口都睡了。明儿再说吧,今儿先带你去个地方。”
陈熙南没问去哪儿。只是摘了眼镜,倒在段立轩的肩膀上假寐。
段立轩跟他栖着脑袋。摸摸他的下颌角,又摸摸他的落尾眉。最后摸到他的冰凉的手,和他十指交扣。
等到了溪原南站,段立轩直接开往河岸公园。车灯前聚着两大团黄雾,分不清是夜雨还是尘土。
他把车停到大桥下,从后备箱掏出雨伞和手电。陈熙南下了车,佝偻着钻进他伞下。
黑夜把周围的一切都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