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小秀儿,疼啊,嗳!”
陈熙南默默起身让位,走到窗边和段立轩并肩。拉开窗户,拿着文件扇风。
“你那叫劝架啊?”段立轩小声埋怨,“你内嘴也是放屁用的。”
“为什么要劝?感情好的才爱闹意见。”陈熙南抬起手,扣掉段立轩唇角的一点死皮。舌尖从指头上一卷,抿进自己嘴里,“反倒是互不关心的,可以彼此容忍。明白吗?就像你和余远洲。”
“啥玩意儿又余远洲了啊!”段立轩打了他一下,皱着眉毛不高兴,“家里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少他妈整景儿嗷。”
“看,你又要跟我闹意见了吧。”陈熙南揉着被打的胳膊,冲他耳朵吹了口气,“所以说啊,打是情骂是爱。”
“你脑子有那个大病。离我远点儿,省着他妈传染。”段立轩往旁撤了一步,抬手揉耳朵。刚揉两下,就听许廷秀的骂声里带了哭腔。
“陈正祺你摸摸良心,我跟了你一辈子,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可真是好命,大大方方就走我前头了!你是看开了,豁达了,无怨无悔了,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那你想没想过我?我都还没想好,剩自己该怎么活!”
她说罢狠扔了拖鞋,一屁股坐进椅子。手掌撑着额头,任由泪水肆意流下。
陈正祺一看不妙,紧着从病床上爬起来。拉过小马扎,伏上她的膝盖。像个无措的小男孩儿,举着纸巾给她擦眼泪。
“别难受,秀儿啊,咱得往开了想。你要让我多喘口气儿,我就多撑会儿。那好吃的,咱不惦记了。该化疗化疗,该动刀动刀。我全听你指挥,成不?”
这席话一出,许廷秀哭得更凶了。这些日子,她从不放任自己被悲伤淹没。好似一旦开始为此哭泣,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可当下,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她痛苦到难以呼吸。
她的大儿子陈维晟没了。误诊耽搁太久,已经救不回来。可暂时也死不了,只是憋着,烧着,眼球上都是血斑。紫绀着小脸,不停地说着:妈妈,让我睡着吧。睡着就不难受了。
她祈求大夫给孩子打一针‘安定’,但大夫有‘规定’。因为镇静剂会抑制呼吸,轻易不给开。她只能握着他冰凉的小手,不停地讲他喜欢的故事。突然之间,他的目光就凝了。不等她反应,一群医护冲上来。帘子一拉,围着孩子忙前忙后。
医院的本质,是为治疗而生。在这里自然死亡不被接受,即便明知无力回天。
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在这些强壮的成年人之间,孩子显得那么娇小。大睁着眼睛,呆呆地朝着她的方向。
眼前的场景太过残忍,让她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她吊在丈夫的臂弯里哀嚎,央求医护不要再救,让孩子睡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