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分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显得更具人情味了,磨损还来不及补坑的水泥楼梯愈发像个无声的老爷子,红砖的门墙沁染了无数的汗水和日日夜夜。
往里去是门洞似的长走廊,光线总不那么强,有时候走在这里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但一进到大厅,嘈杂的呼应声,叫喊声,负气的吵架声,以及几个埋头研究案卷的窃窃私语声,全都像一副画卷。
此刻陆深的感受竟然能跟宜真同频,他相信此刻他看到的、感受到的,全是宜真之前迫不得已离开分局时的所想所念。这不可能是他的感受,他这人向来是审时度势,不会过多掺杂柔情。加了柔情就不好当大队长,做不好领头人。
再者,没有宜真的日子,他也并未发觉自己有所谓的柔情。
一切都是暗无天日的按部就班。一切都是为了冲击目标的男性荷尔蒙的冲动。是挑战世界和罪恶的狂妄和自负。他看谁都不顺眼,勉勉强强去维系基础的人际关系,但很少能从中获得快乐。
柔情的始发地在于,宜真初初占有了孔家独女的身体,因为他的冷酷和排斥,偷偷跑去厕所里哭。流着眼泪眼神澄澈的年轻女人,泪珠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他那时十分的诧异,孔宜真向来自我中心,要哭也是充满怨愤和怨毒。但那时,她的瞳孔里没有,小鹿似的瞥他一眼,有委屈也有小小的不忿。还有对他态度的诧异。唯独没有那种乌云遍地的攻击性。
也就是那一刻,莫名地击中他。
他的小真这么笨,这么傻,但一直都在勇往直前。她总能快快活活的,谁也不知道她背地里忍受了多少。谁也不知她曾经受了多少苦,有多绝望。
还好!老天垂怜!给了她再一次生命,他会用余生补足所有她想要的、需要的,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的。
所有的考察项目过去,两位督察和三位领带坐在会议室的最前头,他们对他的表现挺满意。其实考察不过是走流程,省里早已关注到滨江分局这位中流砥柱。
“看来你对自己的工作蛮热爱。”一位鬓边花白却很体面的白衬衫领导点点头:“像你这样一心奔走一线的警察不多见了。”
陆深沉着且淡淡地回:“感谢领导赞美,其实就是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并没有想很多。”
领导颇为慈祥和善地带点头:“往往想法简单,才能真正的干好事。”
面谈后几人在前头交头接耳一番,应该是协商好了共同的决策:“现在省里正缺你这种有经验、理论知识也丰富且价值观正派的干部,本来是说先讲你借调到市里做一段时间的工作,再往省厅调,但我们看你的状态和态度,一致认可你,中间那步可以省略,连升两级到厅里,你愿意吗?”
问到这一步,坐在一旁的曹局都紧张起来。陆深能高升,对他对滨江分局都有好处,陆深要是真的放弃,那的确是丧失了一个为人民服务的良好人才,怎么可能不失望?
然而现实从来没有两全其美。自然是有人为了大义和前程放弃平凡的家庭生活,家庭到那一步几乎成了后勤和人生的点缀延续。也自然有人愿意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