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鸾握住他的手。手指已经变得冰冷,随着身体不住颤抖。手心里躺着一团缠绕整齐的丝绦,护身的金刚结子已经解开了,如今变作了两根各不相干的绳子,各自弯曲着盘在那里。
赵煊痛苦地喘息起来,浑身早没了一丝热气。正似当头倾了一桶冰雪水,寒气咬得骨髓都开始疼起来,连严鸾的碰触都成了凌迟一般的酷刑。先生竟想离开,在漫长的此生此世,再也不与自己相见。
严鸾挨近了些,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赵煊想转身逃开,再也不听一句他的伤人话,脚下却被钉住了,一寸也挪不开――身体还贪恋着这一点温柔的碰触,受不了失去,舍不得离开,解不了沉迷。哪怕下一刻他说的话就要把自己捅个血窟窿。
赵煊眼前一片朦胧,感受熟悉的手指滑过腮边。严鸾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来,低缓轻柔地一寸寸刺进他的血肉:“我用这护身绦子……换那块之国就藩的王印,好不好。”
须臾的寂静。赵煊蓦地推开他,扶住桌子低哑地笑起来。直笑得站不稳身子,弯着腰踉跄了两步。他抬手捂住眼睛,仍旧止不住急促的喘息,直笑到一串串晶亮的泪珠顺着下巴滴下来。
严鸾静静站在一旁,等他终于平静下来,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用那双染上微红的眼睛带些疯狂地看向自己:“先生,你再不能反悔了。”
阁外隐约传来风雪的呼啸,撞在窗纸上,朝屋里吹着寒冬的死气。严鸾慢慢走过去,“嗯,”指尖将他睫上沾着的最后几滴水珠擦去,“我这一世,会永远留在这里。”
夜里解衣就寝时,赵煊又掏出乌丹匣子来,蹙眉道:“先生现在吃惯了这个,该随身带些,免得突然……”严鸾按住他拿匣子的那只手,摇头微笑着撩开亵衣的袖口。
淡白的伤痕交织在小臂上,都是瘾症发作时咬下的齿痕。赵煊胸中蓦地绞痛,便听他道:“臣自离京便没有吃过这个,熬得久些自然也就离得开了。” 抬眼看时,正迎上他投过来的目光,瞳仁里凝着一汪沉静的潭水,赵煊却隐约觉得那眼底像是藏着暗涌的黑潮。“其实跟人一般,哪里有分扯不开的?忍一忍,总有习惯的时候。”
赵煊慌忙抓住他一只手臂,下意识地不愿深想他话里的意思,便胡乱打断道:“这事原是我错了,先生不喜欢便不吃了!”说着赤脚跑去窗边,将药匣子抛进了寒夜飞雪里。他开窗时被风雪扑了一脸,再扑上床时浑身已经冰冷,索性一把抱住严鸾倒进被窝里,将头脸紧紧埋在他颈后。
严鸾先前答应留宿,便说好要他规矩克制,爱欲私情之事,待到大事了结方能再提,于是也只好乖乖忍着不敢逾越。只小心伸了手,从滑凉的锦缎被面上勾起他一缕头发绕圈捻弄。这样的冬夜与先生一同挤在被窝里,窗外风雪呼号,帐内温暖静谧,很容易便让人沉溺其中然后为之患得患失。
赵煊突然翻身缠抱上去。严鸾强作镇定地正要扯开他,忽觉赵煊的脸凑了过来,急促的气息扑在脸侧:“先生……我并不他差甚么……”
严鸾掰过他的脸来,昏黑中隐约可见那双眼里的不安与希冀乱糟糟搅成一点动荡的微光,不由拢了拢他的额发,宽慰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快些睡罢……”
赵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又张臂将他抱紧,仿佛如此才能占得几分微小的胜算,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我晓得……你喜欢他。”
严鸾僵了一下,便觉赵煊的手摸到他蜿蜒枕边的发上,紧紧攥住,“先生,你这里短了半绺……搜来的那个香囊里装的头发……我一看便知道,是你送他的……”话音慢慢低下去,说到最后简直成了说给自己听的呓语。严鸾闭眼道:“并不是,只是失手割掉了。别再说了。”
赵煊恍若未闻,依旧出神自语道:“先生,我等着呢,等你回转了心意,几年都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