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秋绪最终还是去墓园走了一趟,深更半夜的,远远看见有一个人在烧火,影影绰绰的身影,看不真切。褚秋绪不信鬼神之说,走近了,看见周慈拿着她和付还的照片在那烧,甚至还有康桥和何小冬的,厚厚一沓照片,什么表情都有,什么姿态也都有,那一瞬间,褚秋绪头皮发麻,寒毛直竖。
“你他妈疯了!”
从小到大,褚秋绪从没像现在这么气急败坏过,她把那火踩灭,提着周慈脖领子往车里拖,她把周慈扔在后座,拿着价值不菲的真皮背包往他的头上磕。周慈满头都是血,愣是没吭一声,一双眼死死盯着褚秋绪,仿佛今后再也瞧不到了。
周慈抹了一把渗进眼里的鲜血,愣住。
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闷闷的笑,骨骼都是生疼的,但他快活,因为褚秋绪的眼泪,他终于尝到了。
竟然是苦的。
周慈常常觉得褚秋绪是拥有美妙歌喉的塞壬,而他则是被塞壬歌声迷惑了心智的航海者,他无法做到耳不闻眼不见,只能像奥德修斯一样用绳索将自己捆绑在桅杆上。
没有人能救他,他的船只已然触礁,海水缓缓渗透底板,不断拍打的海浪像是正在进行死亡倒计时。
周慈放弃了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仅剩下两种不甚体面的死法,一是醉死在他对塞壬近乎癫狂的迷恋中,二是溺毙在他坠落深海前的无谓挣扎里。
这是一场死循环,不论哪种结果,对周慈来说都一种是折磨。
白冰来看过周慈一次,看见他眉上两厘米长的伤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
“怎么弄成这样的?”白冰带着哭腔,没敢说这个程度指定会落疤。也没敢说落在脸上的疤,叫毁容。
那时周慈正在对着电脑码字,说是摔了一跤,磕碰到了铁丝上。白冰要带着周慈去医院,生拉硬拽都不管用,只能找出个医疗箱给周慈上药。白冰觉得,周慈真挺倔的,从前读他作品的时候就稀奇,怎么有人能这么拧呢?几年如一日的写那点东西,几年如一日的写那一个人。白冰现在才看清,他的文字就是他的魂,都是一体的。
白冰爱上他了,想领着他见爸妈,想把他带回家过日子。
她发小儿说,她和周慈不合适,上次见了一面,感觉周慈就像个闷葫芦,能一天都不说话。白冰不在乎,她都已经在想家庭问题了,她琢磨周慈虽然学历不高,但好歹也是一个文学贡献者,她们家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开明人,一定会喜欢周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