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人就要来了,他祖国的一切罪恶将要暴露于天光之下,他必须要发下命令。就是现在。
你是士兵,你是神父,你是拉住杀人者的那只手。你会解救他,在从两片灼烧的烈火之间,可方式是用利刃刺穿那杀人者的心脏。德莱恩已经看见了今天,他昨天如此迫切地抓住你,渴望沸腾,如此热烈又如此绝望,只因为他知道他已再无余生。
“当羔羊爱上屠夫,当死难者爱刽子手。” 他轻轻哼唱,那双蓝眼睛静静注视着你,注视着黑洞洞的枪口。你从他目光中轻而易举读出一种释然的平静,一种解脱,“当悔改已经太晚,此时灾祸临头。”
你曾是羔羊,如今你手握利刃。世上从无永恒的身份牌。你是赢家,如果他没遇见你,他将会做完能做的所有事,然后坦然又坚定地走上绞刑架。
但是,你想,也许这也不算输。
“克莱尔,我差点忘了有件事还没告诉你。我很爱你,真的……而且犹太人也没那么坏,对吧?你说得对,我们都是普通人,如果我还配被人这么称呼的话。” 德莱恩说,“现在,可以开枪了。”
你的德莱恩。他了解你,知道你不缺乏开枪的勇气。这是枪支,这是利刃,这是救赎的十字架。他把这些一股脑儿地塞到你手里,向你祈求解脱。
多么残忍。可就像他相信的那样,你会答应他的。毕竟你那么那么热爱你的民族,也那么那么爱他。
“文森特。” 你最后一次呼唤他的名字。音节从你舌尖发出,清晰,透明,像是冰块在阳光下被摔碎。
“我爱你。” 你说。
年轻的军官用他湛蓝的双眼看着你,一个微笑正在从他唇边上升。
“你看,我早就知道。记得看看那本《窄门》。” 他说,“我也爱你。”
那句话的最后一个音节轻盈地脱离少校的唇。你开了枪。砰。
枪声响亮,尖锐,像指甲划过玻璃。你在后坐力下退了一步,打中了他的左肩。德莱恩捂住肩,然后你开了第二枪。
血洞从军官额头上出现,差不多是同一刻玻璃窗碎裂成粉末。他的血从脑后喷出来,毫无阻隔地洒在冬天透明稀薄的空气中,几乎呈现粉红色。德莱恩向左侧倒下去,他重重跌倒在地,金发混着血污。一点儿不诗意,和其他尸体没两样,只有生命离开人体之后的浑浊。那双手曾经拥抱着你,你抓起他的手,尝试与他十指相握。
他的手心还有一点点余温。然后,缓慢的,温度散去,像是藏在灰烬中的暗火缓缓熄灭。鲜血浸透地板,让你跪在地板上的膝盖有一段时间泡在温热的液体中,然后很快感到深入的冰冷。你的牙齿开始打战,咯咯作响,你那么冷,以至于血液拼命地涌向你的胸口以确保那儿的温度足够维生,四肢因此快要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