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们都被分散去各处做事,只剩下一个詹伯推着他沿着街原路返回,一老一残努力地穿梭过人群,缓慢地回到了辜家的汽车上。
辜镕拒绝回家,于是他们晚于辛实半个钟头,最终还是去到了医院。
那时辛实已经进入了手术室。
辛实的后脑枕部,头发深处,破了个四公分的口子,深倒不是太深,可是伤到了一条细小的血管,一直血流不止。手臂和小腿则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这些伤口都需要进行清创缝合。
听说辜镕大驾光临,院长在深夜匆匆从家中赶来,并且亲自进入手术室对辛实的情况进行了检查。
很快,院长又匆匆出来,微笑着告诉辜镕,幸好病人年轻,又是个男人,身体结实,骨头也硬,受的全是皮外伤。昏迷只是暂时,手术后休息一段时间就会自行复苏,醒来后如果没有特殊症状,立即便可以出院,回到家中静养个几日,伤口也很快就可以愈合。
辜镕悬着的心重重落回胸腔,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这才有心情同院长进行寒暄。
聊了片刻,院长无意提起了医院药物紧缺。辜镕,一个巨贾,同时是个慈善家,立即会意,当场表示会在下个季度向医院捐出一批药物和器械。
院长很高兴,恭维了辜镕几句。又聊了些别的,辜镕突然停顿了许久,忽而问起:“本杰明军医是否还在本院工作?”
院长愣了愣,显然是懂得辜镕的用意,他的目光在辜镕两条长而瘦的腿上停留了一瞬。
上次辜镕取弹,他是在场的医生之一,全雪市的好军医几乎都在场。那时候的辜镕,两条腿健硕修长,是个经历过千锤万练的强壮男人。所有的麻药在辜镕身上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弹片卡在关节缝隙,钳子拉扯一下弹片,就是搓磨一次骨头。
但凡一个活生生的人,谁也受不了这种痛,可辜镕咬牙忍了下来。只是到底也没能坚持到最后,因为尽管他意志力强悍,可毕竟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他从头到尾咬牙忍耐,冷汗连手术单都打湿了也没吭一声,直到最后痛到休克,昏厥了过去,在场的人才知道他受不住了。
院长的嘴唇颤了颤,面色带着种设身处地的疼痛。他有点想拒绝,不忍地道:“在是在,你想再试一次?”
那年辜镕做过检查,艾克斯光片显示,辜镕的两个膝盖里头总共六片弹片,上次取出两片,此时应该还有四片,经过长达一年的机化融合,那四片弹片说不定已经被筋膜组织紧紧包裹起来,跟血肉彻底长在了一起。
如果非要做,想也想得到,这次一定比上次痛百倍,痛千倍。
辜镕缓缓抬头,注视了片刻手术室紧闭的门,沉默地思考了一阵,扭回脸,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院长问:“什么时候,我替你安排。”
辜镕轻声道:“就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