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不离开呢?”
“……离开?”
“千金之子,坐不临堂。”多禄背诵早就打好的草稿:“京城的空气很不对,陛下要早早离开,才能保证安全。现在京中很混乱,却恰恰不容易引人注目。只要设法抵达天津港,我们的船就等在那里。”
听到“安全”两个字,皇帝的嘴角抽搐了。他费力思索片刻,终于低声开口:
“……你们也不一定可信。”
“我们有张太岳先生与穆祺先生亲笔的担保信。船上还有海刚峰与潘印川的长子随行。”
“……亲笔信?”
“是的。”多禄道:“张太岳先生曾经托付了一些人,希望他们能在危难时刻向皇室伸出援手。我想,现在就是那个危难时刻了。时至今日,无论废立的对策能否成功,陛下面对的局面恐怕都很难料理……”
皇帝的神态完全变了。他深深吸气,吐气,脸色已经比瓷器还更加青白。但在恐惧中踌躇许久,他依旧难以决断。
“……等朕想一想。”他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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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以多想的。当天下午,京城印刷坊的工人哗变,抗议朝廷近来的荒谬举止。这一波哗变本身倒并不想闹大,但被消息惊动的皇帝却骇然大惊,崩断了最后一根心弦。第二天凌晨,他终于打点好细软包裹,携亲信家眷仓皇逃出宫去临别之时,还不忘了顺手带上刚好在宫外别馆中居住的潞王。
当然,这并非出自兄弟情深,而纯粹是自保起见:要是皇帝前脚一走,保皇派后脚就将潞王扶上皇位,那不成了自己给人腾位置了么?
带走太后,带走皇后,带走长子,带走弟弟,一波将皇室中所有能参与皇位继承大事的亲眷全部带走,不给图谋废立的恶贼遗留半点抓手。这也算是皇帝临走之时,在电光火石间展现出的最后一点政治智慧;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的基因在刻薄尖酸、阴狠自私之余,终究还是给好大孙留了一点东西,
一如多禄所言,风波迭起,京城中已经乱到极限。皇帝趁夜离宫,上下居然没什么人知道消息。等到第二天晚上内阁拿着紧急公文请求处置,敲开宫门后才发现太监宫女慌作一团,居然再也找不到皇帝了。
宫中人声嘈杂,消息完全不受控制,迅速扩散至京城上下。京中衙门惊哗躁动,秩序几乎是瞬间崩溃,各处守备随之溃散。原本正与衙门衙役斗做一团的印刷坊工人,居然奋起余勇,一把突出重围,冲进了防卫空虚的宫城。
至此,天下大乱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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