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家的这一天,李名秋在乘坐运送木材的大车去省城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木材车撞在了石头上,他撞断了两条肋骨,其中一条断裂的肋骨刺进了肺里,引发了肺部出血。
水元没有去县里,下了汽车,已经是在南乡镇了。她照例去公社办公室找李名秋,然而没见到李名秋人,她发现公社很多人她都不认识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端着茶杯,在办公室里,接待了她。精明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见是个美丽动人的大姑娘,便态度和蔼的问道:“你找李名秋啊?这,你是他的什么人啊?”
水元感觉这人亲热的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了,就不大自在。因为以前她到李名秋办公室来,没人会问她是谁,都知道她是李名秋的妹妹。此时却冒出个人来问她是谁,她有点不舒服的回答说:“他是我哥,我是他妹妹。”
“妹妹啊。”对方很老道的说:“这个你哥哥,他问题很严重啊,他跟你说过吗?这事情很麻烦啊,来来来,你坐坐坐,你今年多大啦?”
水元极不舒服的被对方劝着坐下,问了一通年纪几何,父母是谁,家庭成员有哪些,家庭状况怎么样,工作在哪,结婚没有的问题。热情关切的问了一堆,最后终于笑着说:“你哥哥长的一表人才,没想到这个妹妹也漂亮的像朵鲜花啊,你哥他在林场……”
水元早就忍不了想走人了,听到这最后一句,立马道:“谢谢了啊,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连忙拔地而起,迅速的出门去了,飞奔到林场。
她到了林场,就听到有人一直在叫,车撞了车撞了,她才不关心谁车撞了,还是一直往前走,想找熟人问李名秋在哪。他见到苏未来,苏未来说:“李名秋跟着车去了啊,帮忙开车。”
因为运输这一路非常远,要开一天一夜的车,司机容易疲劳,所以总是有个跟车的。水元整个人都懵了,好像有点听不明白,就只听见左右人说出事了死了人。有辆货车要开去帮忙接人,苏未来硬把浑浑噩噩的水元推到副驾驶上,说:“把她带去吧,把她带去吧,这是李名秋的妹妹。”
水元坐在货车上,还是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到了事发地点,她看到了出事的货车,地上躺着两个人,一群人围着叫叫嚷嚷的,她一眼看到李名秋,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头上是血,头发被血打湿的,一大团凝固在一起,脸色惨白,像个死人一样,嘴唇也是白色的,眉毛漆黑的好像在水里浸泡过,黑的煞人。她只感到轰的一声,全身血都热起来,几乎站不住有些腿软,跌跌撞撞的冲到跟前去。她手颤颤的摸向他脸。
李名秋眼睛是睁着的,只是胸口剧痛,窒息,完全动不了。世界在天旋地转,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喘不过气,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嗓子眼里好像有东西在堵着,他一会感觉要窒息了,一会又感觉要死了。他感觉到是水元来了,心里涌起一阵焦急和担忧,她来做什么?她怎么来了?她会害怕,会吓到她的……他这个念头一动,胸中疼痛窒息的更厉害了。
水元眼泪流下来了,哭的像个狗似的,她想要抱他,别人提醒她,李名秋肋骨断了,不要随便动他,她只得跪在那里一直哭。附近的乡民帮忙找来担架,把李名秋抬到附近的卫生站去,给他做了简单的外伤止血。
到晚上,他又被送到了柳平县人民医院。因为肺部出血感染,他夜里开始发烧,烧到四十多度,一直没有脱离危险,医生说他肺部还有淤血。张玲得到消息,连夜赶过来,一脸彷徨茫然的表情。半夜的时候又转院,送到了市里的医院继续抢救医治。
李名秋睁开眼,看见水元在拨火,拿勺子搅火上煨的小锅子。水元没注意到李名秋醒,她守着那个锅子看的专注,专注到几乎是入神。李名秋也没叫她,李名秋也有些入神。李名秋看着水元搅粥,搅一会儿,她把桌上的药倒回煤油炉上的药锅,点火重新煮,熬了又倒进碗里,然后坐在火边烤火,不时的把药碗摸一摸试试温度。
她坐在火边把药碗摸了三次,要摸第四次的时候手停了,好像注意到背后的目光,微微回过头,看到李名秋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李名秋没想到她突然回头,他收回眼不再看她,水元定定的说:“哥。”
李名秋说:“你回来了。”
原来倒是一把清亮的好嗓子,这会哑的说不出话。她听到这句话,鼻子发酸,她眨了眨眼睛,又摸了摸药碗,把药端过去放在床头茶几上,上床去扶李名秋坐起来,靠在床头,拿个枕头垫着,然后拿勺子给他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