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档案库深处,时间仿佛凝固在尘埃里。高高的拱顶下,一排排巨大的橡木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承载着提洛尔王国无数被遗忘或刻意掩埋的阴暗秘密。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羊皮卷和防腐药剂的混合气味,浓重得几乎能堵塞呼吸。
尤里安·诺维科夫独自一人穿行在这片由卷宗构成的密林之中。水晶提灯的光晕在他手中稳定地扩散,驱散着周围浓稠的黑暗,却驱不散档案库里那深入骨髓的阴冷。他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如同心跳的鼓点。
他的目标明确:关于“夜莺之吻”的一切。
这种宫廷秘毒的出现,像一根冰冷的毒针,刺破了橡木巷刺杀案表面那层指向首相府的拙劣伪装。匕首、北境徽章是烟幕,剧毒才是核心。谁能接触到它?谁又有胆量、有能力在瓦伦丁公爵的眼皮底下,用这种毒物栽赃?
尤里安的指尖划过一排排厚重的卷宗脊背,目光锐利如鹰隼。他绕过记载着陈年旧案的普通卷宗,径直走向档案库最深处、防护最为严密的一个角落。这里的架子由沉重的铁木制成,上面落着特制的铜锁。
他拿出刑部郎中的印信和一份加盖了特殊火漆印的命令——那是他以追查石滩镇税吏案和索科洛夫子爵遇刺案的双重权限,向刑部尚书特别申请的。冰冷的铜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铁木柜门被缓缓拉开,一股更陈腐、更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存放的,是王国历史上真正讳莫如深的禁忌卷宗:宫廷密档、未解的奇案、涉及王族或顶级权贵的丑闻…以及,关于宫廷秘药和毒物的记录。
尤里安的动作变得极其小心。他抽出一本封面没有任何字迹、仅用黑色皮革包裹的厚重册子。翻开泛黄脆弱的纸页,上面用极其隐晦的暗语和代号,记录着提洛尔宫廷秘药院数百年来研发、储存和使用的各种致命或不致命的特殊药剂。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逐行扫过那些晦涩的代号和简略的配方描述。手指在粗糙的纸页上轻轻移动,感受着岁月留下的细微凸凹。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水晶灯火焰偶尔的噼啪轻响。
突然,他的指尖停住了。
在一页记录着“代号:N-7”的药剂描述下方,一行几乎被灰尘掩盖、用极细笔尖写下的备注,如同幽灵般显现:“…调配记录副本(编号:S-1075)…存于‘旧库’…‘灰塔’…”尤里安的瞳孔骤然收缩!“N-7”,正是“夜莺之吻”在秘药院内部档案中的代号!而“灰塔”…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档案架阴影,投向档案库最深处、一个被遗忘在角落、几乎被蛛网完全覆盖的、由粗糙岩石垒砌而成的螺旋楼梯入口——那是通往这座建筑最古老、最底层废弃档案库的通道,一个连最资深的档案管理员都很少踏足的“旧库”!
心跳在瞬间加速。他合上黑色皮革册子,将它放回原位,锁好铁木柜。水晶灯的光晕转向那条被尘封的螺旋楼梯。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拨开厚厚的蛛网,踏上了向下延伸、冰冷而布满灰尘的石阶。每一步都激起呛人的灰尘,仿佛惊扰了沉睡百年的幽灵。
瓦伦丁公爵府邸的核心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公爵站在巨大的提洛尔王国地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南方富庶的粮仓重镇——黑谷郡。
“大人,‘铁幕’第二步已启动。”心腹幕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紧张,“‘影子’回报,目标地点已确定,人手已就位。只等信号。”
瓦伦丁公爵没有回头,灰蓝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陛下的栽赃如同毒蛇缠颈,步步紧逼。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既然陛下要掀起滔天巨浪,要将北境的刀锋引向南方,那他就再添一把火!让这把火,烧掉南方领主们最后的侥幸,也烧掉陛下那看似完美的嫁祸计划!
“告诉‘影子’,动手!”公爵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要快!要狠!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是北境的‘冰原之牙’,在‘奉王命南下’的路上,迫不及待地亮出了獠牙!证据…留得‘明显’些!”
“明白!”幕僚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迅速领命而去。
瓦伦丁公爵的手指重重按在黑谷郡的位置上。那里是南方最大的粮食储备基地之一,也是南方领主们重要的财源。一把火,足以点燃整个南方的怒火!当北境边军被指控为烧毁粮仓、劫掠村镇的强盗时,当南方领主们发现连自己的根基都被王命“保护”下的北境军摧毁时,谁还会相信索科洛夫子爵的死是首相干的?谁还会在乎那本沉入污水的账簿指向谁?所有的仇恨,都将被强行扭转向北境,转向那个下达了致命命令的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