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滞涩得令人牙酸的声响。阿伟愣了一下,随即笑骂:“靠,吓我一跳!用这老古董拍我?记得把哥拍帅点啊!”
照片在暗房血红色的灯光下缓慢显影。阿伟的影像逐渐清晰,咧着嘴,啤酒罐举在半空,背景是熟悉的沙发靠垫。我松了一口气,看来绿萝那次只是个意外…然而,这念头还没转完,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冲上头顶——阿伟那张清晰的笑脸,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相纸的边缘开始,像被泼上了无形的强酸,一点点地溶解、溃散!先是拿着啤酒罐的手变得透明,接着是肩膀、衣领…那溃散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仅仅几分钟,相纸上只剩下沙发靠垫的清晰花纹,以及一片阿伟曾经存在的、刺目的空白区域。
“不…不可能!”我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搪瓷显影盘边缘,指节发白,药水冰冷地浸没指尖。恐惧像巨大的黑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第二天在公司茶水间遇到阿伟。他端着咖啡,看到我,眼神里掠过一丝短暂的茫然,随即笑着打招呼:“早啊!”我试探着提起昨晚:“昨天那啤酒劲儿还挺大,你后来回家没事吧?”阿伟皱起眉,用力晃了晃脑袋,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困惑:“啤酒?昨晚?哦…昨晚我好像…在家看直播来着?记不清了,可能太困直接睡了。”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表情一片空白,关于昨晚在我家喝酒、吹牛、被拍照的所有记忆,彻底消失了,如同从未发生。那空白,与照片上那片吞噬他影像的虚无,一模一样。
我几乎是逃回家的。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喘息,冷汗浸透了衬衫。目光死死钉在茶几上那台黄铜相机上,它安静得像一块沉默的墓碑。摊主那句“只拍活物”的警告此刻不再是玩笑,而是来自地狱的判词。说明书!一定有说明书!我发疯般在装相机的旧皮套里翻找,终于在内袋摸到几张折叠起来的、脆弱发黄的手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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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张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的陈腐气息。我哆嗦着手指,在血红的暗房灯光下展开。前面的文字是某种早已废弃的古老语言,扭曲怪异,如同蠕虫爬行。我完全看不懂,只能一页页飞快地翻过,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纸张粗糙的触感摩擦着指尖。
翻到最后一页。
纸张的右下角,没有任何过渡,突兀地出现了一行字迹。那绝不是印刷体。颜色是暗沉的、干涸的棕红,深深沁入纸纤维里——是血。字迹扭曲颤抖,透着一股濒死挣扎的绝望和刻骨的怨毒:
**“每按一次快门,它便吞噬一部分灵魂补全自己。”**
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灵魂…吞噬…补全自己!我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暗房墙壁上,胃里翻江倒海。绿萝的空白、阿伟消失的影像、阿伟缺失的记忆…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句血淋淋的警告强行拼接起来,形成一幅无比清晰、无比恐怖的图景。它吃掉的不是影像,是构成“存在”的灵魂碎片!它在用我们的灵魂…喂养自己!那黄铜外壳下,到底蛰伏着怎样一个贪婪的怪物?
巨大的恐惧过后,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暗房的红光像一层粘稠的血浆包裹着我。它要“补全自己”…补全什么?它已经是台完整的相机了!除非…除非它内在的“某种东西”是残缺的,需要灵魂的碎片来修复…或者…唤醒?这个念头让我浑身战栗。
就在这时,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快声音打破了死寂。门开了,走廊的光泻入昏暗的客厅,勾勒出女友小雨纤细的身影。“我回来啦!给你带了宵夜!”她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像阳光穿透厚重的阴霾。她踢掉鞋子,放下手里的袋子,像只归巢的小鸟一样轻快地向我走来,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
这笑容像滚烫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不能!绝对不能!我脑中警铃疯狂炸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从地上爬起来,想冲过去阻止她靠近,想大声吼叫让她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太迟了。
她的目光,已经被那茶几上静静蹲踞的黄铜恶魔吸引。那幽深的镜头,在客厅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似乎泛着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冷光。“咦?这是什么?好特别的相机!”小雨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像被磁石吸引,脚步轻快地走向茶几,带着一种天真的、对美好旧物的欣赏,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伸出手,指尖就要触碰到那冰冷光滑的黄铜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