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是张帆。
他比在木筏上时更显枯败。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此刻已是雪白一片,紧贴着毫无血色的头皮。他的身体蜷缩着,若有若无的起伏,像一具被抛弃的尸体。
朱淋清抓住他的手臂,入手的感觉不是肌肤,更像是触摸一截风干多年的朽木。
“你还活着吗?”她的声音里没有关切,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确认。
张帆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漏风般的嗬嗬声。
“‘以血为引,以身为舟……渡此归墟,方得新生’。”朱淋清一字一顿地念出那句祖训,声音平直得像一把刀,“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张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挤出几个字:“是……唯一的……路。”
“唯一的路?”朱淋清笑了,只是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怒火,“通向这里的路?通向这座坟墓的路?我朱家世代背负的,就是一个笑话?”
她松开手,环视着这片悬浮的死亡奇观。
“我的祖先,我朱家的每一代家主,他们穷尽一生想要摆脱的诅咒,就是为了来到这里,变成这些废铜烂铁的一份子?”
“不……”张帆的呼吸急促起来,“这里……不是终点。”
“不是终点?”朱淋清猛地回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这个动作让她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旋转起来,“那这里是什么?是奈何桥前的风景吗?张帆,我的耐心不多了。”
“是……锁。”张帆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望向这片墓地的最深处,“一把……巨大的锁。你的答案……在锁芯里。”
他的气息又弱了下去,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朱淋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在那些巨大船骸的尽头,空间的颜色似乎更深一些。那里没有任何光源,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仿佛整个沉船墓都在围绕着那个核心缓缓转动。
一种古老而深沉的嗡鸣,若有若无,从那个方向传来。它与归墟入口的轰鸣不同,不震撼脏腑,却在叩问神魂。
“那里有什么?”朱淋清问。
“船之主。”张帆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声音轻得像幻觉,“你的答案……在它那里。”
朱淋清的脑子嗡的一声。船之主?这是什么东西?神?鬼?还是某种怪物?她所有的认知,都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被彻底粉碎,然后重塑成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