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尚书抬眼望他,微一颔首,语声不疾不徐:“免礼。坐罢。”
杜衡的父亲曾是他的下属,为人谨慎谦逊,做事勤勉。但是这样的官员千篇一律,不算抢眼。唯一能让他记得的,便是杜克勤有一才名远播的儿子。
旁人可能都是逢年过节,以讨教为名上门献礼。而杜家,只要杜克勤带上儿子上门,两手空空也不紧要。
三年多的光景一晃而过,没想到这杜衡倒是越发玉树临风,怪不得他的掌上明珠连等都不愿意等,借敬茶之际近身相看之后,便前来撒娇,让他快些同杜衡说一说春闱之事。
女儿自是情窦初开,只顾得了眼前,却看不见之后。可作为父亲的,绝不能如此视短,否则又怎能年近四十便已坐上礼部尚书之位。
只见他指了指案头一则笔记,道:“适才正读《礼记》,忽有所思。书中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人人皆知修身之重,然而却未必人人能修其身,这是为何?”
杜衡一听,立刻起身应道:“回大人,《论语》有言:‘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孔圣人所言,正是此理。修身之难,难在克己。世人虽知当修其身,然能日复一日自持者,终究寥寥。故修身者少,能治国安天下者更少。”
许大人闻言点头,随即反问:“既如此,圣贤之道岂非空言?”
杜衡不假思索,道:“大人所言极是。天下大道,若无一人践行,确实如空谷回响。然大道虽远,行者渐至。圣贤教化,旨在存心养性。科举设科择才,便是为道择人。莘莘学子,十年寒窗,走的正是圣贤之道。”
许大人略略颔首,面上已有几分赞许之色,语气也和缓了许多:“你这上届解元之名果真不虚,可见你平日下足了工夫。有些人纵使博览群书,却也不能引经据典,学以致用。”
他顿了顿,将书页合上,似是不经意道:“今年春闱将提前于六月初五。主考官人选已定,是河南出身的邹学正,其人素以考问时政与经义兼顾着称,尤喜将律例与儒经并举。”
说至此,许大人微一抬眸,看着杜衡,意有所指地道:“你若真有心,便趁这四月之机,潜心研磨,此番科场未必不能有所成。”
杜衡返回花厅之后,许夫人便唤来一名小丫鬟。丫鬟凑近她耳畔低语几句,许夫人听罢,看向杜衡的笑意更甚,还不住地点头。
程氏一面看着,一面心中大喜。她的衡儿,自然经得起考教。
不知不觉,日头已偏西,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