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现在说,不知道晚不晚。他微笑道,温玉,我是要你的。
不管,你所有的,是不是――只有身体……他停了停,又缓缓说道。每隔两三个字便顿一顿,仿佛颇费踌躇,可是声音很柔和。他把手轻轻地落下来,落在她肩上。
其实我也没想到……那年我想法子进王府去……其实也没想着还能再看到你……我以为,能离你近些,已经足矣。如今这样的结局,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悲哀……他望着她,又笑。可是从此以后,我一直会要你。温玉,你是我的妻了。你累了,这就歇息好么。
她仍是直直地朝前望着,冷白的玉颜,无喜无悲。
他温柔地说。然后吹灭了红烛,小心翼翼替她宽去了喜服,扶着她躺下来,让她枕在他的臂膀里。他和衣,从身后轻轻拥过来……将她整个拥在怀里。
睡罢。他说。许久,再无声息。只听得脑后是他悠长的呼吸,细细地拂着后颈。他睡着了吧。
温玉僵硬地躺在他怀里。她无法不僵硬。她像一具尸体,就这样直挺挺地度过整个花烛之夜,把她的脊背对着新郎。但是当窗纸上亮起来的时候,从她彻夜睁着的眼睛里慢慢地流下了泪来。
眼泪渗入她颈下枕着的青布衣袖。是温热的。
嫁给游江之后,她过得很好。当真应了那婆子的话,她算是有福的了。往后,一生一世,从一而终。她这一世总算有了个结果,便是做他游家的媳妇。
她的丈夫很知道顾怜她。如同要弥补前半生的跌宕般,他给予她的是安稳宁静的生活,细水长流。有了空他就跟她细细地说话儿,不厌其烦,纵然得不到回应。他逐渐学会从她的眼神中探知意向。温玉的眼睛还是活的,虽然她伤了血脉,心里想着什么,总是要过很久才能穿越体内那些弯曲破碎的脉络,到达眼眸。
他不嫌弃她。为她端水喂饭,擦身拢头,以至收拾便溺,一切的繁琐肮脏的活计。
你不脏。他总是这样说,当她羞缩自惭的时候。
温玉,你已是我的亲人。我心中爱你敬你,于我,你身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干净的,你明白么?
他也跟她说许多琐碎的事情。有时读一些书给她听。温玉知道了他从前是成过家的,在年轻的时候,娶的是一位闵氏娘子,早已亡故了。并未留下儿女。
――是在你认识我之前么?
她用目光,迟慢而吃力地表示出她的疑问。
――是的。在识得你之前,她已逝世了。如今葬在我家的祖坟里。他答。
等我死后,要和她一起葬在游家的祖坟里,陪在你身边。她心想。她并不嫉妒他的亡妻,她与她,都是他命里最亲的人,要一起走到死的。她知道他待她的心是真的,这就够了。她把眼珠缓缓移动着,微笑望着她的丈夫,非常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