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绮抬手,做了个不清不楚的手势,像是请她去客厅沙发上坐。吴清羽偏不,走到另一边,拉了把椅子在餐桌旁坐下。吴绮笑了声,又像是不出所料,兀自走进厨房,丢下句话:“今朝来做啥?”
吴清羽没答,只是环顾四周。
这套房子一室一厅,最简单的装修。吴绮住了几年,陆续添了些东西,打扫得也不算干净,显得凌乱无章。墙上挂着五颜六色跳舞的裙子,地上摊着各色的鞋,客厅电视柜的角落里还摆着她外婆的遗像,以及那一尊观音。吴绮不信佛,大约只是出于信仰上的实用主义,不好随便处置,于是仍旧供奉在那里。
看了一圈,吴清羽才问:“交谊舞怎么不去跳了?”
吴绮在厨房里回答:“前一阵有人来拍照,问东问西的,怕给你丢脸,我就不去了。”
吴清羽笑笑,听这话里还是带着嘲讽,还是在怪她。
这几个月,网上关于她的无数黑料里有一部分就是骂她不赡养父母的。说她日赚 208 万,自己住江景豪宅,亲爹在悉尼唐人街小超市里收银搬箱子,亲妈寒酸又不检点,住城乡结合部拆迁小区。
她每次看见就想回:哇你们好清楚啊,连我都不知道我亲爹在哪里。还有亲妈,什么都不要,哪怕硬给也不要,你叫我怎么办呢?
恰如萧桐所说,一家人其实都是捆绑在一起的。她的经纪人也提醒过她,家里的事情一定要处理好。她自问也一直在处理,微信上无数条转账记录都是给吴绮的,再因为超时未收取,原路退回。她还加了此地居委干部的联系方式,隔段时间就问问吴绮的情况,所以才知道吴绮在居民活动中心教老头老太跳交谊舞,然后又听说吴绮忽然不去了,丢下一帮老学员不清楚是啥状况。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问,但问完这一句,就再没有别的话了。
吴清羽不见吴绮从厨房出来,剩下的也就那么件事,她拿手机转账,说:“钱你收一下,别再给我退回来了。”
厨房里很久没出声,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才听见吴绮说:“侬放心,他不敢来找你的。”
“谁?”吴清羽停住,问。
吴绮没答,只管自己说下去:“他来找过我,讲自己在澳大利亚日子过得不好,从前开长途货车,把腰开坏掉了,现在一把年纪还要在超市里搬东西……”
吴清羽这才听出来,这个“他”,是她亲爹。
“后来呢?”她问,走到厨房门口。
吴绮靠水槽站着,白色灯光下只见一个背影,烫过的卷发颜色灰黄,一边低头洗着什么一边问:“晓得他为什么要先找我吗?”
吴清羽接口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