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像司马徽着等名满士林的鸿儒本不该与墨家扯上关系才是。可这会儿的林飞与黄月英非但不觉意外,反而双双恭敬地朝司马徽施礼道,“见过钜子。”
没错,眼前这位水镜先生的另一重身份正是现任墨门钜子。当然这并不是说司马徽演技群能同时兼容鸿儒与反贼冰火两重身份。事实上若非当年太平道起事连累前代墨门钜子以及多名骨干死于战乱。也轮不到司马徽临危受命成为钜子。
鉴于前几代钜子的战略差点让墨门毁于一旦,司马徽本人极其反感墨门与太平道合作。在他看来墨家“诛暴去恶”的道义准绳已不合时宜。因为“暴”与“仁”,“恶”与“善”在这个时代已不再泾渭分明。桓、灵二帝时代固然吏治**,百姓迫于税赋困苦不堪。可众黄巾揭竿而起,诛暴去恶后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改善,相反天下因此而陷入大乱,无数百姓因战火而家破人亡,饿殍遍野。张角死后失去引导者的黄巾军更是迅堕落成一股股草寇为祸天下。这样的结局显然违背了墨家“非攻”的原则,因为墨子本身是个极其厌恶战争的人。
为了弥补前几代钜子犯下的错误,司马徽主张墨家应该像儒家那样派出己方的精英投效朝廷。帮助汉室重建秩序结束战乱。为此他先是派出墨门最精通机关之术的马均前往许都岀仕。之后随着天子南迁襄阳,并册封刘备为荆公,司马徽又把宝押在了刘备身上。像是此番黄月英与诸葛亮之间的婚约背后就有这位水镜先生在牵头。
反观对于在北方与太平道合作的林飞等人,司马徽则长期以不闻不问的态度来避嫌。直至曹蔡战胜袁绍。于吉死于非命,双方才6续恢复联络。不过就算是如此,司马徽依旧刻意与蔡吉势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一来是因为司马徽认为蔡吉借太平道之类的歪门邪道得势终非长久之计。二来自打墨门总坛迁徙到岘山后,墨家的势力范围也由中原南移到了荆州。为人保守的司马徽目前只想让墨门在荆州扎下根,再进而对中原徐徐图之。
当然如今的蔡吉已进封为齐公成为一国之君,林飞亦在齐国担任要职。司马徽便是对林飞。对蔡吉再有偏见,也不好继续拒齐国势力于千里之外。此刻面对不请自来的林飞,司马徽不动声色地落座道,“正杰今日来总坛可有要事?”
林飞虽对司马徽心存不满,但墨家规定墨者需无条件遵从钜子。所以他亦以恭顺的口吻拱手应答道,“回钜子,余受齐主之命,特来总坛邀长老北上授课。”
“北上授课?授何课?”司马徽明知故问道。
“齐主素来仰慕墨学,自是邀请长老开讲墨学。”林飞低头答道。
“墨学…”司马徽手捻长须不咸不淡地说道,“正杰,汝身为墨门子弟,理应知晓墨学乃本门秘笈,岂可轻易示人?”
林飞当然知晓墨学乃是墨门密不外传的瑰宝。哪怕他之前曾赠予蔡吉《墨子》示好。那也只是皮毛而已。不说没有注解一般人很难掌握到《墨子》一书的精髓,便是墨学本身经过墨家子弟数百年来的研究亦已有了长足展,并积累了大量《墨子》中未曾记载的知识。至于墨门招收弟子的条件那更是苛刻之极,没有一定的天赋。便是再诚心求学也难入墨门长老法眼。事实上林飞也曾将墨学视作复兴墨家的杀手锏,认为应该尽量保持墨学的神秘感以引起诸侯的兴趣,进而登堂入室成为深受诸侯倚重的显学。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会存在比他还博学的诸侯。
话说当年林飞应段家兄弟之邀与甄尧、王翰初到龙口时,他并没打算在那座滨海小城多做停留。因为他那时从总坛得到的指示是要他借中山甄家的关系接近袁绍。然而就在年仅十四岁的蔡吉站在荒芜的滩涂前向众人描绘未来龙口港繁荣前景的那一刻起,林飞萌生出了改变计划的念头。因为他游走中原至今还从没见过哪个官僚。哪个军阀像蔡吉这般对未来有着如此明确而又热忱的规划。于是林飞在离开龙口后暗自调查了一番蔡吉的背景,并很快得知蔡吉乃是女儿。可正当他自以为已经掌握蔡小府君的秘密之时,蔡吉竟在兴平二年的正月公开以女子身份领旨正式就任东莱太守。
蔡吉此举给林飞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诚然他之前也曾见识过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可这些女子或多或少都会抱怨自己被生作女子。唯独蔡吉和黄月英不仅不以身为女子为怨,还凭借自身的智慧令男儿为之折服。在蔡吉的身上林飞依稀看到了小师妹黄月英的影子。正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最终下定决心放弃袁绍转而出手辅佐蔡吉。
当然蔡吉终究不是黄月英,更不是于吉、张鲁那等神棍 。面对血流成河的乱世,她既没有躲在书斋中蒙头治学,也没有利用相关学识装神弄鬼。从造水车到铸火炮,从开设讲武堂到创建尊经阁,蔡吉总是毫不藏私地将她的所知所学积极应用到民生、军事、经济等各个方面。并从中挑选出无关国防机密的知识编纂成书,刊印成册,以讲武堂为平台对外传播。但是蔡吉和她一手打造的齐国并没有因为传播知识而丧失技术上的优势。讲武堂和尊经阁反倒是吸引了数以千计的士子赶往龙口求学,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学成后通过科举在齐国出仕。另一部分则长期留在讲武堂与徐岳、段芝等讲师一起研究学术。
眼见蔡吉由一介傀儡一步步成为一国之君,眼见讲武堂三四年的研究成果抵得上墨门长老十年的苦心钻研,林飞自然而然地会去反思墨门之前数十年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会去质疑钜子长老们的谋划是否符合墨子的初衷。如今,林飞已不再将掌握知识视作少数人的特权,同时齐国蒸蒸日上的现状也给了他与司马徽当面对质的底气。
于是下一刻就见林飞仰起头义正词严地反驳司马徽道,“钜子此言差矣。墨子言曰: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为事者也。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余等身为墨者自当倾尽所学兴利去害,岂可隐居山林,袖手旁观!”
耳听林飞拿墨家的“兼爱”理念来说事,对面的司马徽却是如老僧入定丝毫不为所动。诚然墨子主张,仁人君子要以兴盛天下人的公利,消除天下人的公害为己任。可当今天下诸侯那么多。墨门又凭什么非得支持蔡吉?难道她蔡安贞就代表了天下公利吗?
为人清高的司马徽当然不会如此直白地当面驳斥林飞,且见他手捻长须摇头叹息道,“自古春秋无义战,当今之世类同春秋,各路诸侯逐鹿天下,令生灵涂炭,百姓流离。余若派墨门长老辅佐诸侯,岂不有违墨子非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