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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3页)

第十二章

话说的不算太重,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因为对傅正雷失望透顶,不再抱任何指望。傅正雷的前途已经是完了。萧雪等领导跟沈家人一起走了,这才敢上前来到傅正雷身边,她假惺惺的解释了几句,就故作柔弱的担忧道:“你被处分的话,工资会受影响么?停职期间,是不是就没有津贴了?”傅正雷心里很乱,没心思回答她。萧雪便以为他是默认了,自顾自的又说:“最近天冷,我在鞋匠那里定做了一双羊皮靴,还跟他约好了等下个月你的工资到手就去付钱把靴子取回来,现在可怎么办啊?”萧雪只关心她的羊皮靴。傅正雷尚未从一连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他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看过去,连问她到底知不知道停职等待处分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的心力都没了。围观的邻居们见热闹差不多已经结束,再等下去就是他们关起门来解决问题,纷纷散去。忽然间,有附近的村民快步朝着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快来人!出事了!”众人闻声而动,包括傅正雷在内,都转身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只有萧雪和安安落在后面,慢吞吞的磨蹭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跟了上。领路的村民边带着大家往村子尽头跑,边焦急的转述着情况:“我在这儿听到个小孩在哭着喊救命,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在哪儿,动静还越来越低了,大伙儿快帮我找找,被出什么事!”事关小孩子的安危,村民们四散开来,找的非常仔细,就连地窖之类的角落都没放过。终于有个村民在猪圈旁边细细查看过后,高声道:“我找到了,有个小孩掉到粪池里去了!”村里都是旱厕,为了图省事就跟猪圈砌在一块。众人找来梯子、绳子,齐心协力的把小孩子给拉了上来,见他浑身沾满粪便,整个人都散发着恶臭,焦急的问:“这是谁家孩子?家里人快领回去洗个澡吧!”小孩子似乎是吓坏了,他哭的狼狈不堪,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呜呜呜……爸爸,我要找我妈!我不要萧雪妈妈了,我要我亲妈!”其他人听到这话,连忙盯着他细瞧,这才发现被从粪池里救出来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傅正雷和沈宜君的儿子傅建业。傅正雷接连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整个人都是懵的。见儿子竟然掉到粪池里去了,差点就因为无人施救被淹死,快步走过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沈宜君在时,建业一直被照顾的很好,就算是到处疯玩,也不会跑到危险的地方去,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等傅正雷想出个所以然来,认出爸爸的建业哭的更惨了。他在粪池里被冻的瑟瑟发抖,坐在雪地上连起都起不来,但是哭声尖锐的仿佛能穿透云霄,是真的委屈害怕到了极点。“不是我……我没有跑到这里来,是安安哥哥!他骗我到这里一起玩,然后把我推了下去,他还踢我的头,说只要我死了,你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了,到时候家里所有的好东西就都是他的了!”他的哭诉被来帮忙的村里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周围瞬间炸开了锅,纷纷震惊于安安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恶毒的心肠。“建业说的安安该不会是萧雪带来的顾安安吧?那孩子也没比建业大几岁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妈的挤兑欺负沈宜君,当儿子的祸害建业,亏我之前还觉得他们孤儿寡母的可怜。”“还不都是傅团长纵的,不对,现在不是傅团长了……”每句话都利箭似的直往傅正雷心里扎。萧雪脸色煞白,连忙扑过去跟他解释:“小孩子的话怎么能信?一定是建业自己贪玩掉进了化粪池怕被你责骂,所以才说是安安推他下去的!”她见傅正雷一言不发,又去诱导建业:“你怎么能冤枉安安呢?你可不能撒谎。”说着,她抬起右手捂住了口鼻,左手则稳稳当当的将安安护在身侧,生怕他会碰到脏污。安安有恃无恐,还在对着建业做鬼脸,独属于小孩子的恶意展露无余。傅正雷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的怔在了当场。他刚在领导面前亲眼目睹了安安的肆意任性,就又从建业口中得知了他的恶行,这时见了昏招频出的萧雪的区别对待,根本由不得他不信。先前爱屋及乌的喜爱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建业的心疼和愧疚。

第十三章

傅正雷把别人都避之不及的建业一把抱起来,直奔附近的澡堂而去,跟看澡堂的大爷好说歹说又加了钱,才先在院子里给孩子冲洗了一番,等大致弄干净后,得到了进浴池的许可。大白天的,澡堂里就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傅正雷见建业是真的吓坏了,路上一言不发,就只知道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哪怕被热水冲洗过,身体也还在止不住的颤抖,轻轻把他放到水池里安慰道:“别怕,爸会保护你。”建业听到这话,登时又哭了起来,他泡在热水里渐渐暖和过来,又有了哭闹的力气:“爸,我妈呢?我妈怎么不来?”“你妈……”傅正雷想到尸骨无存的沈宜君,实在是做不到把这个噩耗告诉建业,哽咽着转移了话题,“你妈有任务要执行,这阵子都不回家了。”等建业情绪好些了,再告诉他也不迟。建业哇一声嚎啕起来问:“妈妈是不是生气了,所以不要我了?”傅正雷心想她不只是不要你了,她也不要我了。可是当着孩子的面,这些话实在是讲不出口,他沉默着帮建业洗澡,动作缓慢而认真。建业大哭大闹了一场,见这招没有用,又开始抽泣着认错:“爸爸,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妈妈找回来?妈妈才是最爱我的人,我好想她啊……”事教人一次就会,他再也不觉得以前沈宜君催他读书是苛待,而萧雪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对他好了。傅正雷眼眶被热水熏的泛红,承认道:“我也想她。”他就是不肯说会去把沈宜君找回来。建业见状,以为他还是觉得萧雪好,抽噎着又说:“爸爸,萧雪阿姨是坏人,她对我一点都不好,还想害死我!我不要安安当哥哥,也不要她当妈妈了,我要自己本来的妈妈!”傅正雷本以为只是安安恶毒顽劣,听到这话,忽然意识到这里面兴许还有萧雪的事,神情严肃的问:“建业,萧雪也对你做什么事了吗?还是说她让你受委屈了?”“安安说是萧雪阿姨让他把我带到化粪池旁边去的。”建业语出惊人。“里面又臭又冷,我掉进去后哭着求安安救我,但他却把我往粪池里踢,还踩我的手,说萧雪阿姨告诉他,只要我淹死在化粪池里,以后就没人能跟他争了,她还会给你生其他孩子的……”傅正雷眼底凝起了寒冰问:“安安还说什么了?你不用怕,全都告诉我,爸爸会替你去讨个公道。”建业一鼓作气的把安安以为他必死无疑时的话都说了,害怕至极的又问:“爸爸,我能不回家么?”傅家本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家,但自从萧雪带着安安住进去,一切就都变了。建业害怕回去面对萧雪母子。傅正雷心底的怒火烧的愈发旺盛,他咬紧牙关,勉强按捺住立刻冲回家跟那对母子对峙的冲动,用最快的速度帮建业洗完澡,换上干净暖和的衣服,然后抱着他去了沈家。从北京来的领导已经离开,沈家的长辈也都哭累回屋了,院子里还有零星几个在守灵。沈平军刚把沈宜君仅存的证件照送去照相馆放大翻修完毕,放进相框里充当了遗照。见到傅正雷抱着哭累了睡着的建业过来,没好气的问:“你还来我家做什么?”“我要回家去处理一些事,不方便让建业看到,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他一段时间?沈宜君的事……我也实在没脸告诉他。”傅正雷言辞恳切,脸上还带着先前被沈平军一拳打出来的伤。沈平军看在建业是沈宜君唯一的骨肉的份上,到底还是答应了。但他只是留下了孩子照看,对这个所谓的姐夫仍旧是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看。傅正雷自知是罪有应得,也没脸分辨什么,他把建业安排妥当,就用最快的速度回家去了。萧雪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傅家的钱和粮票之类有用的东西,包袱还没打好,就见他先回来了,整个人都吓的脸色煞白,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问:“建业怎么样了?”傅正雷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只是力道十足的瞪了她和安安一眼,目光令人不寒而栗。顾安安躲在萧雪身边,难得有眼力见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没敢再叫傅正雷,而是抓着妈妈的衣摆瑟瑟发抖,生怕因为建业的事挨骂。殊不知挨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傅正雷嗓音冷然的问萧雪:“唱片机是从哪里买来的?”

第十四章

萧雪还想狡辩:“我错了,我不该乱花钱,但我真没想到你会把领导带回来,我就是生病了心情不好,所以”“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唱片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傅正雷压低话音,声线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在下属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没想到会被靠他生活的一对母子蹬鼻子上脸。从前的情谊在这一刻荡然无存。萧雪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被吓的眼泪夺眶而出,抽泣道:“我说……我说还不行么?你吓到我了,唱片机是我去黑市找走私σσψ船买的,真的就买了这一次。”说着,她低下头将脸藏了起来,是不敢直视傅正雷眼底的愤怒。走私原本就是犯法的,更何况傅正雷还是团长,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他被气的冷笑一声,表情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萧雪瑟瑟发抖的问:“你笑什么?”他该不会是被她气疯了吧?那她和安安兴许还能继续在傅家生活下去。傅正雷冷笑着摇头:“我当然是在笑自己愚蠢,从前竟然会相信你的鬼话,被所谓过去的情谊蒙蔽。现在想想,你根本是把顾学明当成跳板,他死了才会想起我这个冤大头。”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亏他想了这么久才明白。他继续问:“黑市上的东西都极其昂贵,你哪儿来的钱去买这种东西?”这钱的来路若是不正当,他绝不会再姑息萧雪,送她去接受审判就是最好的结果。萧雪是真的知道怕了,她犹豫了片刻,小声承认道:“这钱是我从衣柜里找到的,是沈宜君包在手帕里的私房钱,足足有三十块钱呢。”她以为只要把这钱说成是私房钱,就能平息傅正雷的怒火,甚至祸水东引。不料傅正雷勉强抑制着的怒火瞬间被引爆,他气的眼底泛起血色,拔高音量怒斥道:“你知不知道,那是沈宜君从她自己身上节俭,好不容易省出的三十块,为了给建业以后上学用的!”沈宜君为他们这个小家做了许多事,哪怕是在最困难的时节里也没让他和建业受过委屈,因为吃苦受累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可现在萧雪竟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她的钱给用了。傅正雷对沈宜君的愧疚越深,对萧雪母子的怒火就烧的越旺盛,他直接推开门,指着外面的方向说:“好,你做的可真好,从现在开始,马上带着你儿子滚出去,傅家的东西一样都不许碰!”顾学明死后没多久,抚恤金和顾家的家底就被贪图享受的萧雪花销的一分都不剩了。若是不带傅家的东西,跟要他们净身出户没有任何区别。萧雪顿时慌了神,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故技重施的拉住傅正雷的衣角扮可怜博同情:“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等沈宜君回来,我会向她道歉,帮她干活,求你别赶我和安安走!”“我是个寡妇,娘家和婆家都没人可以依靠,现在外面又天寒地冻的,你把我们赶出家门,跟逼我和安安去死有什么区别?!你就看在顾学明的份上,再收留我们一段时间吧!”只要傅正雷这次松口让他们母子俩留下,她就有信心重新博得他的同情。可是他一言不发,只是把被她攥住的衣角扯了出去,自始至终不曾再低头看她。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萧雪不敢再招惹傅正雷,她呜呜哭着,力不能支的倒在地上,用力一推像是被吓傻了的安安,催促道:“你快求求傅爸爸,让他至少把你留下来,不然就你只能跟妈妈一起被冻死了!”安安立刻也扯着嗓子开始嚎啕:“傅爸爸,求你了,不要赶我和妈妈走,我再也不敢欺负建业了!妈妈也不会想赶走他了……”“住口,我不是你爸爸!不要乱叫!”

第十五章

他的嗓门都不低,很快吸引了周围邻居探出头来围观。傅家在短短半天里闹出来的笑话足够他们在接下来的茶余饭后里讨论一年了,每个人都竖起耳朵,生怕错过重点。傅正雷的脸反正是已经丢尽了,他丝毫不为所动,面色冷峻的走出门去。等再折返回来,身后已然多了几名卫兵。职务暂停的书面通知要等领导回到北京才能下达,在此期间他仍是团长,有调动手下人的权力,现在他还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傅正雷对萧雪一眼不看,吩咐道:“她购买走私来的违禁品,贪图享乐,生活奢侈,在思想作风上的问题极其严重,送她去乡下接受劳动改造吧。如果改不好,就不用回来了。”萧雪连这里的日子都觉得苦,要是到了条件更艰苦的乡下,让她事事亲为,甚至下地去干农活,非得扒她一层皮去不可。“你这跟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她哭得快要昏厥过去,又把顾学明搬出来说,“我丈夫死在前线,我和安安都是烈士遗属,你不能这么对我们。”安安见她哭得泣不成声,总算想起他的亲生父亲其实是顾学明,直接去厮打起了拉萧雪的卫兵:“我爸爸是烈士,你们都滚开!”烈士头衔还是有震慑力的。卫兵为难的停下了动作,等待傅正雷的进一步指示。傅正雷丝毫不为所动,神情冷峻道:“安安年纪小,又已经被她教坏了,就不必去乡下了,送他去福利院吧,算是我替战友尽的最后一份心,跟着这样的母亲生活,他这辈子才是真的毁了。”他声线漠然,显然是心意已决,连半分商量余地都没了,任凭萧雪满脸泪痕,苦苦哀求,也还是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她。很快,萧雪和安安就被分开带走了。傅正雷对卫兵交代了几句团里的事,扭头也开始收拾行李。卫兵懵了:“傅团长,最近有需要外出的任务么?”“没有。”傅正雷用最快的速度把几件必需品放进箱子里,提在手里说,“是我的私事,我要去把一个人带回家,还有就是我很快就不再是你们的团长了。”他离开家门,直奔火车站方向而去,是准备亲自赶往罗布泊。就算沈宜君真的已经机毁人亡,他也得把她的遗物带回来,她活着的时候没能听到他的道歉,现在她死了,他无论如何也要去她葬身的地方看一眼。这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最大的让步。与此同时,在遥远的罗布泊深处,一座隐藏在茫茫沙漠之中的空军基地正在进行飞行员们的日常训练。阳光洒满跑道,在机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在外面的人眼中,已经成了烈士的沈宜君穿着笔挺的飞行服,正站在新一批的学员面前,在同他们进行训练开始前的日常训话。“大家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教官了。我叫沈宜君,你们可以叫我沈教官。”她看起来年轻单薄,又是这批教官里唯一的女性,但声音清脆响亮,神情更是坚毅,瞧着就有说服力。学员们全都听说过沈宜君的事迹,对她崇拜的不得了,这时能亲眼见到偶像,更是个个站姿笔挺,生怕错过向她学习的机会。沈宜君目光锐利的把训练场上的学员扫视了一遍,对他们的反应感到很满意,点了点头继续她的宣讲。“我们身为战斗机飞行员,肩负保卫祖国领空安全的重要责任,我希望你们能够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要以报效祖国为己任,全力以赴的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提升自己的飞行技术!”话贵精而不贵多,她三言两语间阐明了大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目的,言语间满是激情。学员们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就驾驶战斗机冲上云霄,为保护祖国而奋斗终生,否则便是白来了这一趟。沈宜君打量着他们的神情问:“你们有信心通过训练么?”学员们眼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齐声高呼道:“有!”声音响彻整个机场。这里的学员全都是各飞行部队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他们虽然没有驾驶战斗机的经验,但飞行技术都很拿得出手。沈宜君因此并不急着让他们马上就进行实操,而是先进行起了日常训练,巩固他们的基础。学员们发现偶像不仅飞行技术过硬,而且还平易近人,没过多久就改了口,不再称呼她为沈教官,而是更为亲切的师父。

第十六章

一代代飞行员就是在薪火相传中完成的信念传递。沈宜君因着这一声声的师父,对自己的要求越发高了,无论学员们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是她知道的,就一定会想办法帮大家解决。这天下午,也不知是谁在日常训练开始前带头喊了一句:“师父,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露一手啊?”沈宜君微笑着反问:“怎么?这么快就觉得日常训练无聊,想要挑战高难度了?”学员们清楚自己的斤两,纷纷摇头表示不了,但是嘴上仍在附和着起哄。“我们就是想知道自己跟你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之前只在教学视频里看到过,距离太远,清晰度也不高。”“是啊,师父,就让我们开开眼吧。”“师父……”众人把沈宜君围在中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期待。沈宜君笑意更深:“那今日的训练任务怎么办?”学员们心领神会,异口同声的表示:“等时间到了,我们可以加练!”沈宜君立刻就不推辞了:“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训练场地处空旷,顶上天空的能见度也高,正是最适合飞行员表演的舞台。沈宜君面对学员们热切的目光,也觉得是时候露一手,免得这帮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因为跟她走的太近,失去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对天空的敬畏心了。教学用的战斗机是从实战中退下来的老型号,喷气式歼5。沈宜君刚好对这个型号的战斗机最熟悉,她动作矫健地翻进驾驶室,又用最快的速度系上安全带,戴好头盔,然后便在确认过机舱内状况都正常,足以支撑她接下来的教学后发动了飞机。战斗机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如离弦之箭般直直冲向蓝天,还不等围观的学员做好心理准备,就进入平稳飞行的状态,然后直接开始向下俯冲。学员们下意识的发出惊呼。驾驶室里的沈宜君却是不慌不忙,她熟练地操控着战斗机,先在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内完成了十秒内迅速升空,又进行了大角度的爬升。可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沈宜君刚好也有意借此机会给学员们开开眼,她驾驶战斗机在空中以零距离零半径滚转了多圈,完成了这个被称为苏联空投部队标志的高难度动作。有学员兴奋的喊道:“是‘落叶飘’,之前只在视频里看到过,没想到师父竟然也会。”“你们快看,师父的盘旋、翻滚和俯冲都好标准,直接拿去做教学视频都没问题,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这么厉害的人给我做教官?”“快快快,掐我一把……”大家目不转睛的望着表演中的战斗机,生怕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会错过精彩场景,像这样近距离观摩的机会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有一次,要是错过了,兴许这辈子都看不到了。等战斗机平稳降落回原处,阳光也正好到了一天中最热烈的时候。沈宜君逆着光摘下头盔,一头利落的齐耳秀发随着她的动作往一侧飘扬,刚好落在经过训练场的另一名教官眼里。学员们先前只是听说过她的事迹,就已经对她充满了崇拜,这时眼见为真,更是簇拥上前,用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迎接了她。有人好奇的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师父,你飞行技术这么厉害,驾驶战斗机横穿蘑菇云,去取烟尘样品的时候会害怕么?”“当然会怕。”沈宜君再想起那时的事,只觉得恍若隔世,唯有执行任务时的感受是真切的,她认真表示,“不过从飞机离地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心思去想旁的事了,只想着完成任务。”死生之外再无大事,她正是因此做好了彻底同过去告别的准备,选择对外隐瞒身份,留在这里为祖国的空军事业添砖加瓦。学员们并不知晓内情,见她心理素质这样好,更是对她崇拜不已,真正理解了她的宣讲,纷纷表示将来一定要像她一样,为国家争光添彩,完成任务。沈宜君莞尔一笑:“好,那就从现在开始加练吧。”然而不等她把今天的任务安排交代下去,首长身边的警卫员先出现在了训练场边缘,他是来传达指示的:“沈教官,首长让你赶快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要紧事跟你面谈。”

第十七章

沈宜君不敢耽搁,连忙把训练任务交给经验最丰富的学员盯着,自己则匆匆赶了过去。一进门,首长就把叫她来的原因说了:“傅正雷来了,你想不想见他?”沈宜君毫不犹豫的表示:“不见。”她对外已经是烈士了,也听说了傅正雷家里闹出来的那些事,但她除了培养下一代的战斗机驾驶员和继续精进自己的飞行技术外,再不想跟从前扯上半点关系。首长向来惜才,很希望沈宜君能留在这里发光发热,而不是在家庭琐事中蹉跎,见她答的掷地有声,不会再后悔了,微微颔首道:“那你就先去里面等着,让我替你见见这个不速之客吧。”离开办公室的路就一条,沈宜君若是现在出去,搞不好会跟傅正雷碰上,而这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沈宜君心领神会,主动避到了办公室里间,并且不忘把门给带上。首长拿起桌上的座机听筒打了个电话,不多时,傅正雷就被另一名警卫员带了进来,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脸色也憔悴的不得了,是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怎么休息过了。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傅正雷先敬了个端正的军礼,然后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开口:“首长,我知道执行保密任务是必须连家人也一起瞒的,但我是沈宜君的丈夫,如果你们需要保密的事,能不能也知会我一声?”首长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先将他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缓声道:“沈宜君同志的保密任务已经执行完毕,讣告和奖章也送回去了,你不知道么?”“我当然知道。”傅正雷喉结上下滚动着,红了眼眶道,“可我们是夫妻,我不相信她会就这么死的,她来之前甚至没有告诉我一声……”在来罗布泊的路上,他每经过一个地方,就会忍不住去想沈宜君置身于此的心情,然后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交谈过了。他压根想象不出沈宜君会怎么做,更无法知晓她的心情。首长接下来的话更是往他本就因愧疚而骤然收紧的心口补上了重重一击:“是么?但据我所知,你家中已有一位爱穿旗袍、听唱片的美娇娘,这算是沈宜君哪门子的丈夫?”傅正雷的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难看的像是被打翻了的颜料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的质疑他的身份,他抿紧下唇,是个想要说点什么解释目前的情况,却又自知没资格辩驳的模样。末了,他选择在首长面前低下头去,诚恳的承认错误道:“从前是我错了,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让沈宜君受了很σσψ多委屈,但是现在”话说到一半就被首长打断了,他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傅正雷脸色苍白的噤了声,眼底满是懊悔。首长叹了口气,平淡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宜君已经为国捐躯,成为了令人敬仰的烈士,你忏悔的再真心,也换不回她了。”亡羊补牢其实是为时已晚,人去方知情深根本毫无意义。傅正雷颤声道:“可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也已经……后悔了,我心目中的妻子只能是沈宜君,不会有任何人取代她的位置。”他恨不能把心掏出来证明这一点。首长平静的打量着他,见他是真的肠子都悔青了,话锋一转道:“其实沈宜君临行前同我说过,她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跟你有关,既然你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把这件事办了吧。”沈宜君的心愿?傅正雷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来看了过去,只见首长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说:“这是沈宜君同志亲自写下的离婚报告,她希望我有朝一日见到你的话,能让你把字给签了。”

第十八章

纸页上赫然是沈宜君端正清秀的字迹,她写下这份报告时,已经对傅正雷彻底的死了心,字里行间没有丝毫对他的留恋,有的只是摆脱婚姻束缚的渴望。傅正雷试图从中找出跟自己有关的信息,然后发现这么长的一份报告,她就只提过一次他的名字,并且是为了写明她与之离婚人员的身份。他想,如果离婚不需要写明对方的名字,她一定不会想要再提起傅正雷这个人。首长见他盯着离婚报告看了许久,一副要从纸上看出花来的模样,担心被他看出端倪,将笔推过去提醒道:“我已经签名写好了批准意见,接下来只要你签字同意,她的心愿就达成了。”傅正雷近乎喃喃自语的问:“这就是她临行前的心愿么?没有别的了么?比如想让我照顾好的人,或者……”他对上首长平静的目光,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改口道:“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接受不了,我们有一个孩子,本来还应该有第二个的。”直到这一刻,他才算体会到了沈宜君的痛苦。首长见他不想签,语重心长的劝到:“人死为大,沈宜君已经不在了,她临行前只想做回从前那个独立自主,勇敢无畏的战斗机飞行员,你难道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她么?”沈宜君只想做自己,而不再是其他人眼里的团长夫人。傅正雷神情恍惚道:“人都不在了,就算我签字同意离婚也没意义了,我想留个念想,至少以后建业问起来,不用告诉他爸爸妈妈已经不是一家人了。”离婚是件稀罕事,即便他的名声被萧雪母子拖累,已经跌到谷底去了,也还是不愿轻易签这个字。一旦同意离婚,他跟沈宜君就再无瓜葛了。首长见他不听劝,态度强硬了起来:“傅正雷同志,沈宜君同志生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要跟你离婚,希望你以后还是不要以她丈夫的身份自居了,她只是她自己,一名优秀的人民空军飞行员。”言外之意就是在提醒他,沈宜君已经单方面跟他一刀两断了,他再这样固执己见下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傅正雷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感到难以接受:“首长,我签不了这个字,反正……”反正沈宜君已经不在了,就算他不签这个字,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他只是无法将承认她死亡的话讲出口。首长是知晓其中内情的,为了不给沈宜君的以后留隐患,斩钉截铁道:“你不签也无所属,沈宜君同志的离婚申请已经被组织批准了,这件事由不得你不同意。”所谓的签字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傅正雷见他连个最后的名分也抓不住,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自称是她的丈夫,更不会抹黑她身后的名声。”首长松了口气:“你能想通就再好不过了,回去吧,以后都别再来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了。”傅正雷目光微动,恳求道:“我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我去看一眼她住过的房间?建业很想念妈妈,我想拿几件她的遗物回去。”他知道若是以自己的名义索要沈宜君的遗物是一定会被拒绝的,所以特意搬了建业出来。沈宜君除了衣柜里不合季节的粗布衣服,几乎没留什么东西在家里,他想大概是因为生活用品都被她带到了这里,比如她的军装。他还记得她身穿深绿军装,英姿飒爽的模样,但此生都无缘再见了。傅正雷忽然觉得心痛如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偏偏首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能,沈宜君同志曾特意交代过,如果她不幸牺牲,就将她留在这里的遗物全部捐赠给国家,现在她的遗物已经是公物了,你无权带走任何东西。”

第十九章

这确实是沈宜君拜托过他的事,就连措辞都是她的风格。“没想到她竟然会决绝到这个地步。”傅正雷神情痛苦的一闭眼,他试图把满心的失落绝望给压下去,可越努力越难过,悲痛潮水般淹没了他。不知道过去多久之后,他总算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一般,踉跄着脚步离开了。相比于来时的礼数周到,他走时连个招呼都没有跟首长打,是真的失魂落魄,连最基本的礼仪都给忘了。幸好首长并不想跟他计较所谓的上下级关系,等确认他已经离开,不会再回来了,对着里间喊道:“你可以出来了。”沈宜君这才推门走了出来,她神色如常,跟先前相比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首长把傅正雷始终不肯签字的离婚报告往她所在的方向推了推说:“组织已经批准了你的离婚申请,他不同意也没用,不过他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如果你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谢谢您。”沈宜君摇了摇头,话音轻而坚定的答道,“我已经想好了,绝不后悔。”傅正雷的造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沈宜君很快将他抛到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紧张的教学活动中,抽空还要继续参加训练,以保证她的飞行技术没有荒废。这天上午,首长组织他们跟新来的另一批空军教官见了面,还安排了欢迎仪式。沈宜君身为目前空军基地公认的王牌飞行员,自然是要到场的,她代表基地发言,然后同新来的教官们寒暄一番,并且做了自我介绍。其中一名年轻的男教官笑容灿烂道:“沈教官,久仰大名,你上次在训练场上的演示实在是太精彩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也教教我飞行技巧?”这句话把沈宜君给问懵了,她不认识他,也不记得演示当天的训练场上有过学员以外的人。男教官见她一头雾水,连忙解释说:“不好意思,是我没讲清楚,我们从前确实是不认识,但我刚到基地那天,心血来潮的想自己熟悉一下环境,结果不知怎的就走到训练场那边去了……”他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在说到围观沈宜君空中飞行表演的场景时,对她的高难度动作赞不绝口:“我当时真想冲过去跟你的学员一起欢呼,结果你忽然被警卫员叫走了。”沈宜君得知竟是这么个缘故,啼笑皆非道:“你现在应该已经熟悉路线,不会再乱走了吧?这附近的基地全都涉密,在飞行基地内部走错也就算了,要是走到别的基地去,事情会很麻烦的。”她早在原子弹试爆之前就抵达了基地,在教官当中算是资历最老,了解情况最多的,这时理所当然的把新一批教官当成了需要关照的对象。男教官有一张很讨女孩子喜欢的脸,笑起来尤其的温和,他神情灿烂的对沈宜君说:“谢谢,我一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沈宜君因为他跟整个基地都格格不入的开朗作风多看了他一眼,同时注意到了他胸牌上的名字宋思辰。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首长特意同沈宜君提起过宋思辰,说他来自北京某个背景显赫的家庭,在中苏关系恶化前还曾经出国留学深造过一段时间,是空军学校里公认的人才。不过最令人钦佩的还是他的作风,他自身条件已经是如此的优越,却还是个理想主义者,为了给祖国的防空力量添砖加瓦,义无反顾的在两国中间做出选择,投身到了报效祖国的事业中。这让沈宜君在见到宋思辰本人之前,就先对他有了不错的印象。等现在真正接触过了,更是愈发欣赏他的理念,在首长询问她时,对他做出了极高的评价。宋思辰因此顺利通过教官的初步考核留了下来,主要负责向学员们教授物理和化学知识。他学识渊博,个性也开朗健谈,很快就跟学员们打成一片,得了个宋老师的称呼。虽然论亲昵比不过大家对沈宜君的称呼,却也不像教官一样正式,算是个折中的选择。沈宜君看在眼里,发自内心的为大家感到高兴,她不知不觉中把空军基地当成了自己的家,希望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位置。时光易逝,冬去春来,沈宜君全身心投入到教学和训练中,就连自己的生日都忘到了脑后。直到宋思辰特意在下课后过来找她,神秘兮兮的说:“沈教官,我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沈宜君在心里把考核日以及新一批学员的报道日都想了一遍,最后还是想不出今天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她纳罕的问:“什么日子这么重要?”宋思辰认真点头:“今天是你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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