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后来,谢燕之不愧是将门之后,天纵奇才,从军入伍不到一年,便因屡建奇功,平步青云。
他们又回到了京城的谢宅之中。玉荷那时还不知道,那会成为她一生梦魇的开端。
那天管家来跟玉荷说谢燕之在书房等她的时候,玉荷正在后厨看着小火,慢慢地炖着汤,最近入秋天气干燥,谢燕之的嗓子不太舒服,玉荷想煲点汤给他润润肺。
玉荷端着汤到书房时,谢燕之正在窗边远眺出神,天边黑云压城城欲摧,窗外一片阴沉压抑。
谢燕之身着一身白衣,广袖飘飘,似天上仙,欲乘风去,身姿风流。此时的他不像是刀口舔血的武将,反倒似那温文儒雅,清朗多情的读书人。
玉荷进屋委身一福,「少爷唤我?」
谢燕之闻言转身看着玉荷。许久却无言。
谢燕之的眸色偏浅,在他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有种此人清冷无情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谢氏一族被牵连之后更甚。眸子里的水被结成了冰,任由底下如何惊涛骇浪,水面依旧不见波澜。
不知是不是玉荷的错觉,那天她曾短暂地,一瞬间地在谢燕之眼中看到一丝挣扎。等她再寻去,只余古井无波。
良久,谢燕之收回目光,复望窗外,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细密却不滂沱。是一场苦雨。
谢燕之轻声平静说出的话夹杂着微微的雨声,落在玉荷耳边,却犹如霹雳落耳,大雨倾盆,玉荷在那一刻,溃不成军,万箭穿心,一败涂地。
谢燕之说:「今日,汝阳世子在朝上解了与平阳郡主的亲事。我向圣上求娶平阳郡主,圣上允了。」
玉荷手上端着的汤盏,就像玉荷摇摇欲坠的心,再也不能承受的痛,最终失手落在了地上,支离破碎。
「为什么?」玉荷问,这是为什么呢?玉荷想不通,明明她对他那么好的,明明她那么爱他。
「因为我爱她,支撑我上战场,支撑我回京城,支撑我走下去,一直都是她。年少钟情是她,日思夜想从来都是她。我一生爱的,想娶的自始至终,都是她。」谢燕之温柔地说着,可能是因为提及爱人,也可能是因为追忆某桩美好的往事,他的声音竟是那样的缱绻多情。
谢燕之始终没有转过头看玉荷一眼,好似她跟刚刚摔落在地上的汤盏一样,无论如何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对于珍爱之人,毫发未伤仍觉心疼;对于不爱之人,刀剑加身仍觉不够残忍。人与人区别怎么这么大,玉荷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