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知为何,每每思及此事,她的心底深处总会翻起一阵莫名的悲伤惶恐,时常搅得她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她试图思索其中缘由,却总是不得其解,直至此刻,她才终于知晓这许久以来藏在心底的恐惧究竟是什么,知晓真正隔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凡人一生不过数十年,似她外祖父这般能活至古稀之年的已是少之又少,多的是五六十岁便早早去世的,更有甚者,英年早逝活不过叁十的也不少见。
更何况,凡人并非一瞬就死,在这短短的数十年间,她非但会死,还会病,会老,会丑,不出十年,她就会开始变老,变丑,肌肤不再光滑紧致,眉眼不再清澈明亮,发丝不再乌黑柔顺,她会一天天变得面目全非。
而他呢?他是妖,是一只千年虎妖,已活过了一千多年,可依旧还有千年万年的寿命,时光对他而言是享用不尽的,凡人的一生之于他不过弹指一挥间,他在山中养一回伤的光景,便已是凡人的一世。
十年后,百年后,千年后,他依旧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依旧风发正茂,依旧笑眼盈盈,依旧意气风发。
长长久久……她又怎么可能和他长长久久?
扶光见她突然呆呆地望着自己,眼底似乎藏着说不尽的悲意,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容儿为何这样看着我?”
72.失望
霍云容敛下眼皮,睫毛颤了颤,摇了摇头:“没什么。”怕他追问,连忙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吗?”
扶光正是担心她一味沉溺在亲人逝世的悲伤中,见她换了个话题,心中松了一口气,认真想了想,告诉她:“当真不曾见过。我好像是出生没多久就被那老道士捡回道观中了――也可能是偷回去的,我看那老道的藏书,上面记载着白虎之血是世间至宝,他将我带回道观也许就是为了这个,我依稀记得幼时那老道采过我的血,还采过好几回,也不知他拿去干什么了……”
霍云容是早就听过他在荆山上的那段经历的,只是他当时说得并不详尽,她只大略知道那老道士对他不好,将他当作药虎,现下听说他竟还被当做血奴一般对待,心下不由得一酸,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的脸。
她的手有些凉,他伸手握在掌中,轻轻捏了捏,笑问:“容儿心疼我了吗?”
他这话本就是调笑之语,并不期盼她能回应,不想霍云容竟破天荒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微微一怔,有一瞬间的呆滞,简直有些不敢信,“当真?”
霍云容不说话,凑近了他,双唇轻轻贴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扶光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觉得不够,按在胸前,贴在心口揉了揉,眼中流转着欣喜的神采,“那也用不着心疼,若是没有他,我只怕还不能修出人身,也不会遇上容儿,更不会有如今这般快活的日子,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他。”
两人靠得极近,鼻尖几乎碰到一起,气息浅浅地缠绕着,霍云容垂着眼皮,视线落在他的衣襟上,沉默片刻,轻声问道:“那道观中,除了你和那老道士,可还有别人?”
扶光略一沉吟,摇摇头:“只偶尔有些外客来拜访,至多小住上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