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哼几声:“我说的也是实话,不是么?那天我从值班房出来郁闷了很久,一遍遍地想,我哪里做得不对?哪里不讨人喜欢?后来程总任命我到他手下干,我慢慢想通了。一个人受到孤立,一种可能:他确实恶劣,咎由自取;假如他对每个人都很好,还是遭受排挤,也许,只因为他太优秀。”他身子低过来,坦荡地和我对视。“谁都想往上爬,往上爬没有错,可要是你比身边的人更有能力爬上去,他们当然会忌惮你。”
他说完,依旧保持长长的凝视。他想让我表达赞同?
“想开就好。”我说。“你昨天这么对我,就是为了泄这口气?”
“是!”他声音激动起来,半站起,又坐下。“你昨天受的那些,我在包房里都受过。那帮杂种同事听说我要换岗,骗我说给我安排了欢送会,就是这么个欢送会!把我像皮球一样在屋子里按来按去,踢来踢去。当晚你就在不远的包房里应酬!你是一点都听不见吗,体贴下属、英明的金总?”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真没察觉到。
“你应得的!”他恨恨地把话喷在我脸上。
“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我被霸凌过很多次,我明白那个滋味,那“等你们放开我,我把你们都杀了”的仇恨。
我的颓败令他十分欣慰,仿佛见到我理亏的样子,他这口恶气才算出完。“好了,不谈了。”他大度地摆摆手。
他倒是报仇十年不嫌晚。
“程奔是怎么跟姓张的谈的?”我问了回去。
“程总不肯交出你,姓张的就想要了霍双的命。程总把霍双保了下来,但没带走,送给姓张的使唤了。人嘛都是有私心的,霍双他毕竟是……”他停下,略过了那两个字。
我静默了良久。
我们三个之间的是非对错,恩恩怨怨,程奔不在了,再追究计较也是枉然。最后那一面,我和程奔都在说气话,都怪对方错得无可救药,可自始至终没有不对的人却还困在牢笼里,连气话都说得小心翼翼。
我眼下也身陷在软性的囹圄中,捞霍双的计划哪怕八字有过一撇,也抹干净了。
我觉得累极了。
还没到休息的时候,我不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