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离开我。
我弯下身,脸贴近他的脸,额头与他相抵。痛苦像水从脚底升上来,一寸寸涨过胸口,漫上天花板,填满了整个房间。我想哭,可抽了半天气,却掉不出眼泪。那种感觉就像把一条翻卷的皮剥离伤口,如何剥都剥不断,皮越扯越长,伤口越撕越大,也越来越痛。
“闷死了。”他忽然说。
我吓得腾地一跳,呼呼直喘:“你吓死我了!”
“穗穗。”他声音虚浮得好似飘在空中,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我双手拢住那只手。
“我阳寿要尽了。”他平和地说。
“怎么会!你不是说……”那时在我老家,他说是三年后,有三年了吗?我脑子里乱哄哄的算不上来。好像有,又好像差点,我不想算下去,我固执于自己的感觉,我认为没到,就是没到。“哪有那么快?阎王让你三更死,二更你就抹脖子,你怎么这么自觉呢?”
“不会马上走。”他说。
我守着他,连守两日,从白天到黑夜。他意识始终处于半游离状态,我难以明晰地从枕头上那张单薄苍白的脸上辨识出昏睡与清醒的转点,如同刮毛的绸布上东一处西一处翘起的线头,纤弱得一揪起来就从指尖滑走。
他昏睡的第二天晚上,我从买书的袋子里找了本书念给他听。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窗外孤月高升,黑郁的天空上,一颗突兀的斗大的眼泪。
“别念了。”他打断我,扫了眼墙上的钟。“想喝那家店的饮料,我想好放什么了。”
“好的,好的。”我忙答应,“你要什么,你说。”
他说了一大堆要求,好多平时很少接触的词汇,我记不下来,掏出了手机备忘录。
“不行,要用脑子记。”他疲软却固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