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盛手指点在他的泪痣之上,反覆搓揉,彷彿真的是在擦拭眼泪,「符玨或许不知,当年你在长封,我曾有缘与你见过一面。」
在那条巷内,那个气味难闻,隐于长封繁华下的落魄角落。
他穿越于贵冑家庭,有疼爱他的兄长与爹娘,那怕是皇宫内的皇子,对他也要恭敬三分。过分顺遂的日子,他真如景明帝所冀望,活成了不知世事的駑钝,满心穿越者的优越。
是那天,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循着长安城的阴影前行,最终在被遗落于喧哗之外的角落,撞见他一直刻意忽略的现实。
是呀。他已经到了人命不值钱的朝代,不再是自由自在的富二代,而是性命随时不保的人质,身旁尽是等着将他姚家辗落尘泥的政敌。
姚盛想念他在现代的亲友,更嚮往以往视为理所当然的肆意欢笑。
可幻觉散去,回望现实,他经歷过太子的大起大落,看透了朝堂中人的凉薄,在皇城挣扎求生──举目回望,除了姚家人与隻手可数的好友,他竟存不住半分温存。
一时间,他竟思考起,这场荒诞离奇的重生,有什么意义?
「你见过我?」江簫笙单薄身子直挺挺的,不肯轻易弯下,「是同情我?」
「不是,我知道江簫笙不需要同情。」姚盛轻柔地捧住江簫笙的下巴,彷彿他是什么宝物,「又何况我就是一个俗人,没好心到见了谁都想帮忙。」
往前倾过身子,姚盛将额头抵上他的,两人交换着混乱的呼吸,「我不过是自私,非得揭穿你罢了。」
江府的事不算秘密,姚盛要查,不过几日就能探出巷子里的人是谁。
起初或许是好奇,他出于感激之心,暗地关心江簫笙究竟何去何从,充军后可否站稳脚步,脱离嫡母势力,不再遭受欺凌。
而后,听闻江簫笙战功彪炳,成了阴险狡诈之徒。姚盛有庆幸,庆幸于当年那道消瘦身影,有了自保能力……但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往后几年,他偶尔会忽然想起在巷中惊鸿一瞥,那对闪烁异芒,不肯无声无息被黑暗吞没的眸。
光阴嬗递,姚盛再见到江簫笙,他循规蹈矩,脸上总掛着看不清情绪的面具,谈吐字字谨慎,话中有话,已与其他权贵无异,叫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江簫笙掩藏得太好,若不是那晚闯进将军府,见到他独自躲在房中,褪去束缚,不再虚假对人的模样,姚盛都要被骗过去了。
就是那晚,他又见到了那双叫他难忘的眼。
年少的姚盛,不懂那样的神情代表什么。多年过去,他终是在镜中的自己,看到了同样羸弱燃烧的眼神──那是经过无数次失望,仍旧热切渴求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