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看呐,孩子。
像他这样本分又忠厚的孩子,怎就会突然丢了命呢?
我眼眶子底下烫得愈发厉害,浑噩中我终于听清了侍女反反复复含在嗓子里、带着哭腔的那句话。
她说,我的小儿子是病死的,他是在上月差人送信回家后不久,就因不慎摔倒在田断了骨头,伤口处反复红肿、溃烂生蛆而病死的。
他隐居的那个地方罕有人烟,农闲时节,田间也不是时时都能见得到人影。
加之这月我恰好又因着他兄长染疾,得了家书便没再抽出空来进山看他……他这一病,竟真就独自一人在那山的角落里悄悄病死了。
——就连尸体,也都是被每月惯常上山替他捎送家书的人,在上门同他索信时发现的。
她说,送信的人告诉她,我的儿子死时还睁着眼睛——他死前身边没有替他看病的郎中,没能见到他的母亲和兄长……他是睁着眼睛死的,他死不瞑目!
我说过,我哭了许久,我的眼睛真的已经再挤不出半滴泪来了。
可在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眼下淌出了某种滚烫的液体——侍女尖叫着喊来了侍卫和其余的婢女,直到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抬出了屋子,我方才知晓,原来刚刚自我眼中滚出的不是泪,是血。
殷红的、比凤仙花汁子还要艳的血。
——但那又如何呢?
就算我将我体内的所有血液都化成血泪哭一个干净,又能如何呢?
我依然不能救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的女儿,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依然不能救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难以言明的痛苦令我的头脑发了晕,我已浑浊了的眼睛看不清前路,又终竟在被抬到软榻前的一息骤然昏厥。
那双淌出了血的眼睛在我再度清醒以后,便近乎瞎掉了。
世界在我眼中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满是光点的轮廓。
我再看不清他们从前留给我的那一封封家书,也再看不清画像里,他们年轻时的模样。
有无数个瞬间,我想到了死亡。
我想着,或许死亡能给我带来真正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