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原谅我那一生收留过的孩子太多,我实在不记得当年留在我身边的孩子究竟是叫春雪还是汀兰——侍女们看到我又带了孩子回来时是很欣喜的,她们总说我整日闷在府中不够健康。
她们前些日子,先是从农户们的手里聘来了两只刚断奶不久的狸奴,后又打村头的铁匠铺子里要来了一只才满月的黄狗——而今倒终于不必再忙着张罗这些软绒绒的小东西了,开始全心全意地照顾起那些新来的孩子。
我起初不大能理解她们的热情,直到某一日,那个才五岁的、大病初愈的孩子摇晃着走到我的面前,仰头怯生生唤了我一声“阿婆”。
她那犹自带着几分病容的面皮有些干瘪,眼睛大大的,眼珠黑亮又澄澈。
我看着她的模样,无端想起了我那一对离开多时了的孙女——她们幼时也喜欢这样仰头唤着我“祖母”,只是瞧着没这孩子胆怯。
——算算时间,那好像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我的孙女们再长个三年两岁,竟也要到了能及笄出嫁的年岁。
而我的外孙——他去年好像便已在家中长辈们的操持下,与另一家的姑娘定下了亲事。
我忽然很想他们。
“抱歉——抱歉,老夫人,这孩子刚来,年纪小还不懂事,不慎竟冲撞了夫人,还请老夫人恕罪!”
平日负责照顾这些孩子日常起居的侍女匆匆拉着那孩子与我告罪,一面小声训斥着她,让她以后不许随便叫我“阿婆”,只能称作是“老夫人”,或是“老祖宗”。
我听着她们的声音,恍惚着像是回到了我更小的年岁——那时的我甚至还不曾出嫁,还只是琅琊王氏一族里,一个不大起眼的、离着主家不算太远的旁系女子——我头一回来到坐落在建康城内的王氏的庄园里时,也曾遭受过阿娘一通相似的训斥。
——我知道,这对一个刚懂些事、却还不能尽懂人事的孩子来说,这是件很难理解的东西。
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上下”,也不计较什么是“尊”或“卑”,他们只知道面前的人是他们的长辈,他们本能想要表达一些亲近罢了。
“罢了,她还小,叫错了一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摆了手,言讫顾自转回了屋子。
我躲在窗后,偷偷看着小侍女浑然不加掩饰地长长松出口气来,看着那孩子面上挂着的大片懵懂。
心中无端多出来了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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