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礼也从车上下来,目光审视着这条路,又看向旁边那条熟悉的黄土官道,眉头拧成了疙瘩:“此路……规制远超官道!私筑如此大道,形同僭越!岂非授人以柄?”
几个岭南来的年轻书吏衙役更是挤在一起,踮着脚,伸长脖子,嘴里啧啧称奇:“天爷!这路!比县衙大堂的地砖还平整!”
“刮风天走这路,怕是连灰都吃不到!”
“下雨呢?这黑乎乎的东西,泡了水会不会烂?”
陆家几个孩子也被抱下车,小花和小木头怯生生地躲在大人身后,好奇又害怕地看着那黑得发亮的“怪物路”。懵懂的小男娃吮着手指,呆呆地指着路边的白杆子:“灯……灯?”
季如歌没理会众人的惊疑和议论。她走到黑路边缘,脚尖轻轻点了点那坚实的黑色路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又抬眼望向道路延伸的远方,地平线上,似乎有更密集的杆子排布。
“此路名‘柏油路’。”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以石炭炼焦所得重油,混合碎石砂砾,高温熬制铺就。不惧水火,不染泥尘,雨雪无阻,百年不朽。”
“柏油……路?”赵头儿喃喃重复,眼睛瞪得更圆了。石炭他知道,北境多矿。可石炭炼出的油,竟能铺路?还百年不朽?这简直闻所未闻!
季如歌指向两旁高耸的白杆:“此物名‘路灯’。内储鲸油,入夜点燃,琉璃罩聚光,可照十丈,亮如白昼。”
“夜……夜里能点灯?照……照那么远?”孙瘸子倒抽一口凉气,独眼里满是骇然。他跑海半辈子,见过港口夜里点灯笼,可那才多大光亮?照十丈?亮如白昼?这……这简直是仙家手段!
顾思乡三兄弟的脸上露出巨大的震惊和茫然。私筑大道或许是僭越,可若这路……真如她所说,百年不朽,雨雪无阻……还有这夜间能照亮十丈的路灯……这已非简单的财力物力,而是近乎改天换地的力量!这季如歌……到底在北境经营出了怎样一番局面?
“中间土埂,分隔往来,是为‘行道’。花草虽小,亦可观可护土。”季如歌最后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众人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震撼、茫然和一丝隐隐的敬畏,“此路,通向北境山庄。走此路,明日此时,可抵。”
她不再多言,转身上车。
车队再次启动。这一次,沉重的车轮缓缓碾上那黑得发亮、平整如砥的柏油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