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杂着石灰、劣质熏香与挥之不去的尸臭的气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
这里是县衙殓房的最深处,冰窖改造而成。寒气从厚重的石壁和脚下特制的冰槽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即便在夏夜,也冻得人骨头发僵。墙壁上几盏昏暗的油灯,火苗被寒气逼得缩成一团豆绿,顽强地跳动着,在凹凸不平的石壁和覆盖着白霜的停尸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
黄老邪——高阳县唯一的仵作,也是黄粱的父亲——正佝偻着腰,在最大的一张停尸台前忙碌。他身上裹着一件半旧的厚棉袍,脸色在惨绿的灯光下显得蜡黄,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时不时压抑地咳嗽两声,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得他瘦骨嶙峋的肩膀剧烈抖动。显然,他是在家中养病时被衙役十万火急地叫来的。此刻,他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指,正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精准,在冰冷的尸体上操作。
黄粱是他的儿子兼学徒,冻得嘴唇发紫,搓着手站在一旁,手里捧着验尸格目和笔墨,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团白雾。他努力集中精神,但身体的寒意和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让他显得有几分瑟缩。
“咳咳……”黄老邪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他停下动作,喘了几口气,浑浊但锐利的眼睛狠狠剜了黄粱一眼,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还好!咳咳……还好这北方的冰窖,存的冰够厚够足!咳咳……若非如此,这几具尸身早已腐烂不堪,真相难明!咳咳……那殓房里的冤魂,怕是要因你的疏忽大意,永世不得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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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训斥在空旷冰冷的石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扎在黄粱心上。
黄粱缩了缩脖子,冻僵的脸上挤出一丝尴尬和不服:“爹……这,这谁能想到啊?那药物……竟会藏在腨门(直肠)深处!这……这难道是因为肠阻?东西下不去才……”他试图解释自己之前的遗漏。
“狗屁不通!”黄老邪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震得油灯火苗都晃了晃。他用沾着不明粘液的手指,指着尸体暴露出的后窍,“你!咳咳……你既能在肛门处发现异物,竟就想不到要仔细剖验这腨肠?!榆木脑袋!咳咳咳……若是我早来一步,何至于耽搁这许多时日?张大人那边,怕是早就顺着这条线索,把案子撕开一道口子了!”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痛斥,蜡黄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黄粱被训得抬不起头,只能小声嘟囔着应和:“是是是,爹教训的是……爹最厉害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敷衍和无奈,却也有一丝对父亲专业能力的敬畏。
黄老邪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儿子,重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冰冷的尸身上。他拿起一把细长的银质探针和锋利的柳叶刀,动作变得极其专注而稳定。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探查着。
“记!”黄老邪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容置疑。
黄粱一个激灵,赶紧蘸墨提笔:“记!”
“肛壁内侧,距口约一寸三分处,有锐利尖物反复刮擦造成的线状创口,深及肌层,创缘外翻,有轻微红肿及陈旧性血迹附着!”黄老邪的指尖精准地指着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
黄粱运笔如飞,冻僵的手指几乎握不住笔杆,但他强迫自己写得工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