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在暴雨夜传来歌剧咏叹调。顺着水渍痕迹爬上阁楼,发现布满抓痕的松木地板上散落着1993年的场刊。泛黄照片里的演员们摆着与我们完全相同的造型,只是他们的戏服领口都别着水晶骷髅胸针。
老舞台监督的假眼球在彩排时滚进乐池。当我帮他捡起时,那颗玻璃珠突然睁开瞳孔,映出十年前谢幕现场:所有演员的倒影正从镜框里渗出沥青状物质,将本体拖向镜面。西巴斯辛男孩的右手被按在镜中世界,现实中的断腕喷出的血柱在穹顶画出六芒星。
苏蓝开始给我化妆底。她用混着银粉的油彩涂抹我的锁骨时,镜中倒影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在现实中的我脖颈留下抓痕。「每个被标记的位置,」她蘸着我的血修补褪色的舞台伤痕,「都是镜鬼的进食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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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后的剧场响起虚弱的呼救声。顺着声音掀开乐池地板,发现十年前的报幕员被嵌在水泥柱里。她的身体与混凝土长在一起,仅剩的头颅还在念着未完成的台词,蛀空的眼窝里爬出裹着戏服碎片的白蚁。当我尖叫后退时,所有化妆镜同时炸裂,飞溅的玻璃渣在空中组成「轮到你了」的血色字样。
地下室的霉味带着尸体防腐剂的气息,苏蓝的烛台在台阶上投下神经质的光斑。108面等身镜以诡异角度相互折射,我的倒影在无数个维度里裂变成千疮百孔的模样。第七面镜子边缘渗出黑色黏液,镜中"我"的脖颈正在生长出环状淤青。
"这些镜子用的是掺了骨灰的水银。"苏蓝的睡袍下摆扫过积灰的地面,她的影子在镜廊里始终缺失头颅,"当年剧场老板为了呈现最完美的镜像,把患肺结核死去的舞女熔进了玻璃。"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镜面突然泛起涟漪。第23号镜中的倒影抬起左手,而现实中的我右手正扶着墙。当那个"我"将食指插进耳孔时,真实的耳道传来冰锥穿刺般的剧痛。
化妆间的挂钟永远停在午夜零点十七分。每次排练结束,我的戏服都会多出几粒纽扣——用人类臼齿打磨的纽扣。维克多肩上的伤口开始散发腐肉甜香,他总在道具间啃食着什么,碎骨在他齿间发出碾碎蜗牛壳的声响。
第五次彩排时,我的左手小指失去了知觉。镜中的那个"我"正用牙齿撕扯那根手指,鲜血从镜框缝隙渗到现实世界的地板上。观众席的亡者们开始往台上抛掷玫瑰,那些暗红花瓣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会留下婴儿嘴唇般的吮吸痕迹。
更衣室的镜子长出了睫毛。每当我在深夜换装,都能感觉到有视线在抚摸脊椎。昨夜尝试用幕布遮住镜面,却听见布料下传来湿漉漉的咀嚼声。今早掀开时,幕布中央破了个边缘参差不齐的洞,像是被长满倒刺的舌头舔穿的。
苏蓝的珍珠耳坠开始渗血。她对着化妆镜补妆时,我惊恐地发现她的虹膜正在像糖浆般融化。"别让倒影学会你所有的习惯。"她在给我画舞台伤痕时突然低语,化妆刷尖戳进我的泪腺,"当你对镜子的恐惧消失那一刻,它们就能完整地爬出来了。"
公演前夜,地下室传来肖邦的《葬礼进行曲》。顺着水银痕迹来到镜廊尽头,第108号镜面浮现出十年前失踪演员们的影像。他们被镶嵌在镜中世界的巴洛克浮雕里,西巴斯辛男孩的脊椎与石雕天使的翅膀融为一体,他的下颌骨每颤动一次,现实世界的吊灯就洒下一捧尸虫。
维克多在舞台上发狂了。他撕开自己愈合的伤口,掏出发黑的肋骨敲击地板。所有镜子应和着奏响丧钟,他的七个倒影从不同镜面爬出,将本体拖进第77号镜中。我们看着他在玻璃深处被反复折叠,最终变成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标本。
当我在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发现戏服变成了深紫色。手腕浮现出水晶棱镜形状的淤痕,化妆镜里的倒影正在对我做口型:"该你谢幕了。"镜中人的睫毛沾满磷粉,每次眨眼都撒落着尸骸燃烧的青色火星。
首演当晚,穹顶垂下的不再是人造星空,而是密密麻麻的瞳孔。我的台词卡在喉咙里变成青蛙产卵般的咕噜声,观众席爆发出癫痫患者般的掌声。舞台地板不知何时化作透明玻璃,下方陈列着十年来所有演员的遗体,他们保持着谢幕鞠躬的姿势,眼窝中盛开水晶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