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安驾驭东三省的政权,堪称民国首屈一指的大军阀张作霖,觊觎眼红他的人何其之多,他只败给了自己的懈怠自负,而不是任何敌人。关先生能掣肘沈国安,令他山穷水尽,你的段位强悍十倍百倍。张宗廷混子出身,东北再容他猖獗,他的逆鳞,他的软肋,比沈国安更岌岌可危。你萌生计划,我相信你箭无虚发。”
关彦庭闷笑,“关太太对我赞誉颇高。”
他言下之意,并未和我终止合作,有得缓和,毕竟论唱空城计的嗓门儿,东北无人出我左右,我初次唱,吞噬了胜义帮,二次唱,少损兵折将,是好事。
我瞟向玄关候着的静默不语的张猛,咳嗽了声,“说吧。”
张猛毕恭毕敬绕到关彦庭一旁,“沈国安出逃了。”
我咀嚼糕点的动作一滞。
“纪检委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涉及沈国安受贿、奸淫、枪杀、买官、结党营私,省检察厅签署了红色搜查令,发布前晚,纪检委收到中央密令,似乎是”
他顿了数秒,“要悄无声息处决,对外宣称畏罪自杀,以免他抖落更奥妙的机要,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上一届退居二线的正国级,京城总军区,与沈国安来往甚密,歪门邪道的内涵,他这张嘴不稳妥。他做官四十年,深谙官场其道,又到了这位置,要么实打实的双规,否则谁也不能剥夺他出行自由,他可暗中搅动的涟漪防不胜防。捅给纪检委,等于石沉大海,调查组替中央卖命的,不许流泻的消息,化成灰儿也守口如瓶,沈国安不傻,他势必要托付能真相大白的路子,中央翻脸,他反目,官官相护的玄机是压轴大菜,咱有账薄,张宗廷有,他能不存着吗?死到临头,他畏什么。”
我合拢棋盘,“几日前刚曝出他的丑闻,做掉就是了,拖到今天,是在犹豫吗?”
“中央在人祸面前一向弃车保帅,沈国安位高权重,他的对立面综合分量比他重,与他有关系的同僚也在想法设法抽身,估计是难了,绑得太紧,那些人抱团排挤沈国安,上缴了筹码,换风平浪静晚节无恙,中央再三权衡,一群人闹大了,和一个人闹大了,显然后者压得容易,才做了舍沈国安的决定。何况”
张猛愁容满面,“纪检委疑窦关首长,省委的风向标转得太快,无首领按部就班的组织,谁信呢?他们想从沈国安的嘴里,挖点东西。一虎才亡,又来一虎,及早扼杀,万事大吉。沈国安也了解关首长一些内情,他愤懑咱撅了他的根基,肯定和盘托出,中央借此遏制关首长独大,也算找由头雪藏了。”
我指尖的糕点应声而落,关彦庭脸色也倏而一变,沉声说,“上面还不罢休。”
福临厌多尔衮,康熙平鳌拜,权倾朝野功高震主,有沈国安的前车之鉴,关彦庭的上位和存在更履步维艰。
我思索良久抬眸,注视关彦庭,“一了百了。沈国安出逃是意料之外的事,想必官场同我们一样,大吃一惊。古稀的年纪养尊处优惯了,他能撑几日流亡的苦楚呢?早晚要落网,沈良州非但不会襄助他保命,还会大义灭亲,赶在你之前,摸到沈国安的藏身处,举报出卖,以撇清中央对他和老子同流合污的猜忌,反而立功。上级有了让你坐冷板凳的心思,你扭转局势,难以扭转态度。你先发制人,令他们无从下手,没由头,你就能化险为夷。”
关彦庭食之无味喝着冷却的乌龙茶,“怎样化险为夷。”
我擦拭着棋盘折射的我和他的倒影,“沈国安必定要一桩人质谈判,王权富贵在生死之际,活着最重要。他要逃离出境,越是你们珍视的的底牌,越能万无一失,你或许不在意我的死活,张宗廷和沈良州也要救我。因此,我是他的首要目标,我们不妨将计就计,送我入虎口。届时他若枉死了,是同归于尽未遂,抑或是狙击手过失杀人,全凭两张嘴皮儿了。你大可邀功,是你当机立断,保流言外泄,周全了上一届元老的清誉。他们不但挖不出你的错失,甚至明知你奸诈圆滑,还要犒赏你,关参谋长是仕途的硬茬子,往后得过且过,你省了诸多劳神劳力的心病。”
关彦庭默不作声看着我,我笑得胸有成竹,“除了我程霖,其余人质,沈国安不绑,你即使送去,他反倒生疑,他碰也不碰。关先生,不必逼张宗廷穷途末路,你也收得锦绣前程,你调任京城,东北的是非黑白,与你无关了。这买卖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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