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了巴子的,胆儿挺肥啊,码头这趟线,就我一个跑。不稀罕坐滚蛋,差你不开张了?”他骂骂咧咧轰人,我眼疾手快投了一百块钱,他溜到舌尖的话戛然而止。
“师傅,您包涵,我男人喝酒了,这点买包烟抽。”
他不耐烦嘟囔了句,我扶着铁柱卧在张宗廷腿间,仰面看着他,“宗廷,沈良州办案轻易不罢休,忍一时风平浪静,和地痞瘪三儿,别节外生枝。”
他喉结滚动,攥拳抵着下颔,眉目无喜无悲,像幽僻的戈壁滩,在风沙干旱的荼毒与侵蚀,丧失它原本的生机。
他若不东山再起,凭河北的马仔反败为胜,
抵达长春火车站,十点零六分。候车室人满为患,到处是婴孩啼哭、大包小裹扛着串亲返家的身影,张宗廷用邹太太置办的偷渡澳门的假身份证购了两张去往河北省石家庄的硬卧票,硬座区域三教九流一应俱全,民工、学生、混子,一旦有谁发现我们是通缉令的罪犯,轨道疾驰插翅难飞,接任务的条子基本也死磕硬座,逃得时日久了,囊中羞涩,鱼龙混杂的地方,志同道合的渣子,懦弱惶惶的妇女,讹诈机会和掩护的途径好寻觅。软卧客商、乡镇企业的官员居多,赶不及飞机,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宗廷的咖位,虎落平阳几百万也拿得出,我陪伴在侧,宠着我睡得舒坦些,软卧成为众矢之的概率极大,两相权衡,硬卧躲避检票和侦查是最保险的,真露馅了,有转圜的余地。
路程过半,果然上来一批执行公务的条子,武警和铁路警兵分两道,从车头车尾朝中间堵截,我迷迷糊糊打盹儿,张宗廷将他的风衣盖在我脊背,借后排女人的口红在我腮帮涂了两抹高原红,他撞击鞋底,簌簌的灰烬扑在我鼻梁和鬓角,脏兮兮的苍老了数十岁。
他动作利索装扮了我,竖起拉锁遮掩下半张脸,询问同一列另一端的少女,“经停哪座城镇。”
“唐山。”
张宗廷低着头,没入熙熙攘攘的过道。
千钧一发之际,各自自保,越是扎堆,越是瞩目。
我昏昏的睡着,一队铁路警察手持通缉令,勘察11号车厢所有的一男一女。
为首的领队踹了一脚我的椅子腿,“醒醒!炒蛤蟆似的你也能睡?”
我吸溜哈喇子,操一口吴侬软语,“唔哪能?侬组撒?”
领队一愣,“上海人?”
我挑拣着包里的火腿肠,他一头雾水,“上海女人精致的嘛,咋这副鳖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