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按照姐姐的提议,选了个日子,动用贾家的钱财,举办了一场黄箓大醮,超度商、贾两家已故的亡灵,法事持续了七天七夜。当晚,商功父梦见贾廉访前来道谢:“多亏舅舅做法超度,两家亡魂都得以投生善处,我也摆脱了苦海,将随缘投生去了。”商功父看去,贾廉访衣着整齐,不再是之前蓬头垢面的囚犯模样。醒来后,他将此事告诉家人,商小姐也说:“我昨晚也梦到公公,他说的话和你一样,看来报应之事千真万确。”
从那以后,商功父一心行善,虔诚敬奉神佛。到了八十多岁时,他又见到了之前的公吏,手持一纸文书前来,说要请他赴任。依旧是数百士卒簇拥着前来迎接,和之前梦中在江上的景象一模一样。商功父沐浴更衣,穿戴整齐,无病而终,想必是前往阴间做了神道。
明明是近亲,却忍心欺骗孤儿寡妇,到了这种地步,良心早已丧失殆尽。如果善恶到头没有报应,上天便会借巡江之职,让正义得以伸张。
卷二十一 许蔡院感梦擒僧 王氏子因风获盗
俗话说:“狱本易冤,况于为盗?若非神明,鲜不颠倒!”天地间的事情,最难以捉摸、容易产生冤屈的,莫过于刑狱案件。审案的官员往往仅凭自己的主观判断,认定某人有罪,便坐在公堂上严刑逼供。自古就有“棰楚之下,何求不得”的说法,无论什么案件,在酷刑之下,犯人往往只能被迫认罪。虽说重大案件会经过多次审讯,但大多是依照既定的推断来处理,真正能够为犯人伸冤的情况少之又少。尤其是涉及盗贼的案件,更是容易冤枉好人。一旦官员认定某人有嫌疑,那么此人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视为可疑,越辩解越像有罪之人。除非有天理昭彰,出现神明显灵之类的特殊情况,否则真相很难大白。若仅依靠审讯来断案,不知有多少人含冤而死,却无处申诉。
记得宋朝隆兴元年,镇江军将领吴超驻守楚州,魏胜在东海与金兵对峙。由于军中缺乏赏赐的财物,便派统领官盛彦前去领取。别将袁忠押运着一担金银财宝,从丹阳出发前往楚州。盛彦到船上拜见袁忠,看到船中白花花的财物堆积如山,不禁笑道:“俗话说财不露白,这么多金帛装满船舱,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袁忠回应道:“这是官物,谁敢轻视?”盛彦开玩笑说:“我今晚就派壮士来把这些财物取走,看你能怎么办?”袁忠也笑着说:“有胆子就来取,随便拿!”两人说笑一番后便分别了。
没想到,当晚真的有二十多个强盗跳上袁忠的船,将他捆绑起来,抢走了船上的四百锭白银。第二天,袁忠到帅府向吴帅哭诉,说:“昨晚统领官盛彦带领人抢走了我船上的四百锭银子,还把我捆绑起来,恳请大帅追回财物,治他的罪!”吴帅问:“你怎么确定是盛彦干的?”袁忠说:“前日我的船从丹阳到达,盛统领就来拜见。他一看到银子,就动了心,还亲口说今晚派壮士来取。我当时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夜里真的有人上船抢劫,不是他还能是谁?”
吴帅听后大怒:“竟然有这么大胆的人!”立刻派了四个捕盗人,将盛彦及其随行的亲校全部捆绑起来。军令如山,无人敢违抗,一千多人被押解到辕门,带到堂下。盛彦询问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吴帅说:“袁忠控告你带领兵校抢劫了他船上四百锭银子,你还说无罪?”盛彦辩解道:“哪有这种事!我虽然官职低微,但也是朝廷命官,怎会不懂得法度,去做这种掉脑袋的事?”袁忠跪下作证说:“你白天刚说了那样的话,晚上就发生了盗窃案,还能推给谁?”盛彦说:“我白天见你财物外露,所以才开玩笑,怎么会真的去做?”吴帅说:“这种事岂能当作玩笑?肯定是你心里有了想法,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盛彦慌乱地说:“如果我真的要抢劫,怎么会事先泄露口风?”吴帅怒道:“就是因为你动了贪念,才会不自觉地说出来。这么大的事,料你也不肯主动招认!”随即喝令用刑。盛彦杀猪般地喊着冤屈,但吴帅根本不听,对他严刑拷打,手段极其残忍。盛彦实在熬不住刑罚,只好招认:“我不该见财起意,带领亲兵在夜里抢劫,情况属实。”接着,吴帅又对盛彦带来的亲校逐个用刑,有的人扛不住认了罪,有的人坚持不认罪。那些不认罪的人,反而遭受了更多的酷刑,最终也只能被迫画押认罪。
等到追查赃物时,却一无所获。把盛彦等人的行囊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吴帅又对他们施加刑罚,盛彦无奈之下,只好随口编造:“当时有个亲眷去湖湘,我把银子全部交给他去贩鱼米了。”吴帅记录下口供,按照军法,等不到追回赃物定罪,就在三日内将盛彦押赴刑场,斩首示众。盛彦只因一时玩笑,就落到如此下场,真是“浑身是口不能言,遍体排牙说不得”。
且说镇江市上有个破落户,名叫王林,生性无赖,专门在扬子江中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的妻子年轻貌美,在店里卖酒,私下里与几个年轻男子有不正当往来。一天,王林外出,他妻子正与邻居的一个少年在房中亲密,两人搂搂抱抱。可七岁的儿子在房里玩耍,不肯离开。王妻骂道:“小淘气,还不赶紧出去!”儿子正玩得开心,哪里肯走?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出了些不对劲,便气呼呼地说:“你们自己要做坏事,关我什么事?非要来碍着我!”王妻被说中了心事,觉得很尴尬,起身赶过去,打了儿子几下,把他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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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被打得生疼,抱着头大声哭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王妻恼羞成怒,顾不上与少年温存,抄起一根擀面杖就追了出去。小孩子一边哭喊一边跑,跑到街心时,头上又挨了一下。他捂着痛处,喊道:“你们家做了什么好事?还来打我!好好的灶头拆开了,偷了别人家许多银子藏在里面,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在他叫嚷的时候,王妻听到他说出了藏银的秘密,急忙跑到街心,把他拉了回去。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捕快听到,捕快跑去告诉同伴:“小孩子这话不像是编造的,肯定有蹊跷。现在袁将官丢了四百锭银子,冤枉盛统领抢劫,马上就要处决了,却一直没找到赃物。这个王林是惯犯,说不定和这事有关。我们去他店里探探消息。”于是,五六个捕快一起来到王林的店里买酒。喝到一半时,他们大声喊道:“店主人!弄些鱼肉来下酒。”王妻回应:“我店里只有素酒,没有荤菜。”捕快说:“又不是白吃你的,为什么不肯?”王妻说:“家里确实没有,变不出来,谁说要白吃了?”
一个捕快借着酒劲,故意找茬,站起来说:“我不信没有,我去看看!”说完就往店里走,另一个捕快假意劝阻,他却已经冲进厨房,故意撞向灶台,一块砖掉下来摔得粉碎。王妻见状生气地说:“谁家没有个内外之分?喝了点酒就没了分寸,跑到人家厨房把灶台都撞坏了!”捕快却换了副笑脸说:“店家娘子,别生气,灶台是小事,我帮你修好。”说着就伸手去摸灶台的碎处,王妻慌忙用手去遮挡:“不用麻烦,我们自己修就行!”
捕快看出不对劲,不由分说,用力一推,把灶角都推倒了,里面露出一堆白晃晃的大银锭。捕快们吹了声口哨:“在这里了!”众人一起围过来查看,先把王妻绑了起来,正准备去找王林,只见王林冲了进来,喊道:“谁在我家捣乱!”捕快们一看是王林,喝道:“抓住他!”王林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捕快们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用绳子捆了起来。众人干脆把灶台彻底扒开,取出银子一数,正好四百锭,一点没少。他们将人赃俱获,一起押解到帅府。
吴帅审问口供,王林招认:“抢劫袁将官船上的银子,确实是我干的。”继续追查同伙,发现就是平日里与他妻子有往来的一伙恶少年,一共二十多人。捕快们秘密行动,将他们全部抓获。这些人招供的情况一致,吴帅按照军法处置,将他们立即斩首,王林的妻子也被官府变卖。这时,大家才知道之前冤枉了盛统领和他的亲校,赶紧将他们释放出狱。如果不是这天王林败露,再过一晚,盛统领和他的亲校就人头落地了。由此可见,断案绝不能仅凭疑心就随意冤枉好人。
接下来要说的,也是一桩盗窃案。这起案件中,有两个人被怀疑,后来多亏清官明察秋毫,才辨明真相,其中的曲折颇多,且听我慢慢道来。
明朝正德年间,陕西有兄弟二人,哥哥叫王爵,弟弟叫王禄。他们的祖父曾是贡生出身的知县,退休在家;父亲是盐商,父母都健在。王爵有个儿子叫王一皋,王禄有个儿子叫王一夔。兄弟俩小时候都读过书,王爵考中了秀才,而王禄学业荒废,却擅长做生意和算账。父亲便带他去山东经营盐业,见他办事能干,后来父亲不再亲自前往,就拿出一千两银子,让他独自去山东做盐商,还派了两个得力的家人随行,一个叫王恩,一个叫王惠,这两人都阅历丰富,经常在江湖上奔波。
王禄到了山东后,主仆三人精明能干,善于算计,又赶上好运气,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赚了不少钱。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王禄手头宽裕,又觉得赚钱容易,便开始沉迷于享乐。他结识了两个风尘女子,一个叫夭夭,一个叫蓁蓁,与她们整日厮混,后来干脆花钱包下她们。他还给家人王恩、王惠各娶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名义上是家人媳妇,负责服侍夭夭和蓁蓁,实际上王禄经常与她们厮混,王恩和王惠很少有机会与自己的妻子相处。兴致高的时候,四人同处一室,行为放纵。他们日夜饮酒作乐,生活毫无节制,不到两年,王禄就患上了痨病,身体越来越差,眼看就要不行了。王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让王恩寄信回家,让儿子王一夔跟着王恩来山东,交接生意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