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知道,刚刚那些都只是你的幻想。”林霜柏罕见的平和,不像往常一样,话里话外总带着几分讽刺。
坐在地上瘦骨嶙峋的林顺安抬起头,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疲倦:“熬了这么多年,总不会连幻想一下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林霜柏一如既往的将头发束在脑后,穿着熟悉的马甲衬衫和西裤,臂上绑了袖箍,双手戴着的白手套干净无瑕,就连脚上穿着的那双皮鞋也擦得乌黑锃亮,“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已经沉浸在幻想里太长时间,是时候该醒了。”
林顺安摇摇头,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又摆弄了一下铐在手腕上那铁链的位置,慢吞吞地说道:“林霜柏,我真的太累了,如今只想在这幻想里好好休息。”
双手搭在膝上,林霜柏说道:“都已经找到当年的真相了,你还一直把自己困在原地,就不怕沈藏泽对你失望吗?”
举起手,林顺安朝林霜柏晃了晃腕上的铁链,道:“我也以为自己已经获得解脱,可你看,这铁链还是铐在我身上,怎么都无法解开。”
“是真的无法解开,还是你自己不想解开?”林霜柏反问道。
林顺安顿了一下,缓缓放下手:“你什么意思?”
浅浅叹了口气,林霜柏平静地说道:“阿安,不要再让自己被困在过去,困在这个地下室里,并且我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了,我想你也很清楚,我可以在你需要时站出来保护你,但我无法陪你一辈子。”
怔忡地看着林霜柏,林顺安扶着墙壁从地上动作迟缓地站起,铐在手脚上的铁链随之发出冰冷的声响。
林霜柏下了高台走到林顺安面前,说道:“没有人会是一辈子的受害者,你已经足够强大,即使没有我保护,你也可以自己继续往前走了。更何况,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身边还有沈藏泽,甚至,还有其他刑侦的伙伴。”
“受害者……”林顺安喃然重复,片刻,他握紧了铐住自己的铁链,“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们总要去指责受害者,明明错的是加害的人,可社会舆论却总喜欢不断从受害者身上找问题,不断转移责任。明明都知道受害者有罪论是错的,却还是一直不断这么去做。”
“每个人都有自己努力要去维护的东西或信念,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问心无愧。”林霜柏说道,“一直质疑受害者,让下一个受害者不敢发声不敢报警,带来的后果就是让加害者更加有恃无恐。我们都知道,没有人是完美的,一个人有再多的缺点或问题,都不代表别人有权对其实施伤害。”
意识到林霜柏是在跟自己告别,林顺安在静默少许后,沉稳而又坚定地说道:“其实我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安仁对受害者和加害者两者关系的质疑和审判。尽管我无法认同他,也不全然认可现有的法律体系,但有一点我从来没有动摇过,也是现如今尚不够完善的法律中所坚定的一点,那就是只要实施犯罪,那么犯罪的责任便必然在加害者身上,而非受害者。”
道德审判无法也不应替代法律正义。
社会不够公平的法律所考验的,其实从来都不是人们如何对待世俗道德定义下的好人,而恰恰是人们如何对待社会中长久以来遭遇忽视和质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