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疤脸青年身上,那青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宫开仓的粮食,已在路上。”元帅的声音依旧平直,没有任何煽情,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北境军驻守河口,日夜破冰,疏浚粮道。每一块运抵的黑面包,都沾着我北境儿郎冻裂的血和汗。”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流民营深处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巴巴望着的妇孺老弱。“抢?抢一口吃的,或许能让你多活一晚。”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刀刮过,“可然后呢?让你的老娘,你的婆姨,你的娃儿,看着你被巡逻兵砍了脑袋挂在城门上?还是让她们替你去刑部的黑牢里,尝尝那些你们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刑具?!”
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每一个流民的心头。疤脸青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眼中的凶光彻底褪去,只剩下茫然和恐惧。
“想活命,就等。”奥列格的声音重新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却也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守住你们的窝棚,看好你们的家人。粮,会到。公道,”他冰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至极的寒芒,如同雪地里的刀光,“也会查清!”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走向流民营外。那队沉默的士兵如同精密的机器,随着他的脚步整齐划一地转身,踏步,钢铁洪流般撤离,只留下满地清晰的、带着霜雪的脚印,和一片死寂的流民营。
布兰看着元帅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碗底那点冰冷的糊糊。秤砣在坠向深渊的最后一刻,被一股来自北境的、冰冷的、却带着奇异力量的手,硬生生托住了片刻。可那托举的手,又能坚持多久?那“公道”二字,在这王都的泥潭里,又值几枚铜子?他只觉得脚下的地,晃得更厉害了。
雅科夫瘫坐在柜台后,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刚才那擀面杖早已掉在地上。他看着北境军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散落的几枚铜钱——那是骚乱中从他钱箱里掉出来的。他哆嗦着手想去捡,却发现手指抖得根本不听使唤。权贵们的“公道”,他不懂。他只知道,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离被撕碎只有一步之遥。北境军走了,可那些饥饿的眼睛还在暗处盯着他。他猛地抓起一块最硬最黑的面包,狠狠砸向那群依旧沉默站着的流民青年。
“滚!都滚!今天…今天不卖了!”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
人群默默散开,没有人再去抢那块掉在地上的面包。饥饿和寒冷依旧,绝望也依旧,只是那层被暴力点燃的薄冰,暂时被北境军带来的、更沉重的寒铁冻结了。秤砣悬在深渊之上,无声的裂痕,在冰层下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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