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我配不上叫你照顾。”他如是说道。
项翎显然并不认同面前个体说出的异常缺乏自尊的话,当然也不会认同他以这样的理由增加伤口严重的风险。她坚持把水喂进了他的嘴里,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平安。”他答道,“姓‘平’,单名‘安’。”
“啊,”项翎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姓和名连起来刚好是本地语言中“不遇灾祸”的意思,“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
平安没有应声。
春兰差不离是与出门采买的忆柳一块儿回来的。她亲自去了趟柳青坊,证实男人所言不虚,他确是合法离开,并非逃离。
按柳青坊中人的说法,此人在柳青坊被唤作“小桃”,在坊里待了几年,与坊主感情颇深。前日也不知怎么,他似是忽然触怒了坊主,受了足足一日大刑,而后被人赶了出去,还不许人追去照拂一二。他们还奇呢,且不说小桃此前与坊主颇有感情,就说这柳青坊坊主本人,平素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辈,怎么会忽然把人给打成这个模样,真是险些连命都给打没了,也不知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实在是令人胆寒。
这传言听起来与男人的说法很有出入,但春兰知道,这种程度的出入算不得什么。一来看热闹的人本就不知全貌,二来,按那人的说法,他可是靠这个法子获得了自由之身。春兰自小在勾栏院长大,深知像他们这种没有自由的下贱之人,能靠旁门左道获得自由的口子是一点点也不能开的,否则必定会使人心躁动。那柳青坊坊主就是真的为那人而开了个什么口子,也断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说到底,春兰根本不关心这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需知道此人不是逃奴,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就足够了。
回来的路上,春兰遇得了忆柳。尽管根本不愿与此人多说一个字,但毕竟是客栈的大事,她还是简单与忆柳讲过了前因后果。
如是,平安就作为菊梅客栈的房客,自然而然地住了下来。他出来时带了银钱,足以支付住金,还出手大方,把春兰乐得眉开眼笑,甚至不吝于频频跑去照顾他。
但没过几回,春兰就不怎么去了。毕竟每回过去,那男人都总是一副被人叨扰的模样,颇为不知好歹,春兰自然是懒得热脸贴着个冷屁股。
项翎却去得很勤。平安伤病交加,却不像夏竹一样有春兰日日盯着照顾,项翎便会多操心些。每回确认过夏竹的状况后,项翎就会也去一趟平安的房里,确认他的身体状况,并按时给他添水换药。
实际上,项翎根本不理解春兰抱怨的“那平安实在是不识好歹”。在项翎看来,平安是个很谦逊,很有耐心的人。不管她帮他做了多么小的小事,他都会好好道谢。就算她为他的伤口换药时把他弄得很疼,他也只会安安静静地打抖,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