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赐予你。”慕容垂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眼中满是慈爱与期许,“这是我一生积攒的心血。从辽东带出的三百‘狼牙营’,更是我亲手训练的精锐。他们各个武艺高强,能在百步之外射中铜钱,于雪地里潜伏三天三夜而不动声色。此次北伐,他们归你调遣,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慕容宝望着这些珍贵的兵器与精锐之师,心中既感动又倍感压力。他深知父亲将家底倾囊相授,是对他寄予了厚望。可这厚望,却如千钧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父亲,儿臣有自己的部曲……”
“你的部曲?”慕容垂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那些养在中山城里的‘锦衣军’,平日里养尊处优,拉弓连皮甲都射不穿,怎能与拓跋珪的草原骑兵抗衡?”言罢,他猛地抓起那把镔铁刀,用力掷向台下靶场。刀身如流星般划过空中,寒光一闪,“噗”地一声,稳稳钉进百步外的木靶,正中靶心那仿照拓跋珪狼旗所绘的狼头图案。
“看到了吗?”慕容垂指着那把刀,大声说道,“打仗,靠的是真本事,而非花架子!”话刚说完,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深深弯下,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内侍见状,赶忙递上参茶,却被他愤怒地挥手打翻,茶水溅在《太公秘书》的竹简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恰似他此刻忧虑而沉重的心情。
恰在此时,慕容轩和林婉清走上台来。林婉清手中的食盒冒着袅袅热气,里面装着刚出锅的羊肉羹。慕容垂年轻时在辽东征战,最爱喝这羊肉羹,常说它能驱散骨头缝里的寒气。“陛下,先歇歇吧。”林婉清轻声劝道,目光扫过那些散落的竹简,看到“临阵应变”四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旁边还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敌若袭后,勿追,守中军”。
慕容垂并未看向羊肉羹,而是急切地抓住慕容轩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轩儿,”他压低声音,仅三人能够听见,“我知道你与宝儿平日里有些嫌隙,可他是你侄子,更是燕国未来的太子。”说着,他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另一半在你母亲手中。当年她出嫁时,我亲手将玉佩劈成两半,意为骨肉不相离。拿着这个,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务必带他走。走小路,往晋阳方向,那里有我们信得过的人。”慕容垂的眼神中满是忧虑与慈爱,仿佛在托付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慕容轩紧紧握着那半块玉佩,玉佩的凉意透过掌心,直达心底。他不禁想起十年前在麦积山,慕容垂教他练剑时语重心长的话语:“剑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他低头凝视着玉佩上那道裂痕,那裂痕仿佛此刻父子间无形的隔阂,明明血脉相连,却总感觉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叔父放心,”他沉声说道,语气坚定而有力,“只要侄儿还有一口气在,定护太子殿下周全。”
林婉清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指尖在他虎口的剑茧上轻轻划过——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为“我明白”。她腰间的碎影剑,剑鞘上的银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这铃声在此刻听来,却仿佛暗藏着一丝不祥的预兆。
台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狼牙营”的校尉慕容盛率领亲兵列阵而来。三百骑兵身着统一的黑甲,甲胄上的狼头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凶光,令人望而生畏。他们胯下的战马皆是从漠北精心挑选的良驹,马鬃被梳成三股,缠着鲜艳的红绸——这是慕容垂定下的规矩,唯有立下大功的骑兵,才有资格缠红绸。
“参见太子殿下!”三百人齐声呐喊,声浪震天,震得台柱都微微颤抖。慕容盛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着营旗,神情肃穆:“狼牙营愿随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是慕容垂的亲侄,自幼跟随慕容垂南征北战,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伤疤,便是当年攻打西燕时被箭簇划伤留下的印记,见证着他的英勇与无畏。
慕容宝望着那一片整齐划一的黑甲,心中热血沸腾。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剑,剑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好!有诸位相助,何愁拓跋珪不灭!”他试图摆出父亲当年的豪迈气势,然而握剑的手却仍在微微颤抖——他心里清楚,这些人敬畏的,更多是父亲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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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垂看着儿子的模样,眼角的皱纹愈发深刻。他转身从案上拿起《太公秘书》,翻到“八阵图”那一页,用指甲在“鱼鳞阵”上重重划了个圈:“拓跋珪的骑兵虽勇猛,但侧翼乃是其软肋。你可用鱼鳞阵护住中军,让慕容农率步兵殿后,麟儿的轻骑绕到侧翼……”他忽然停住,意识到自己又在重复叮嘱,便将竹简卷起来,塞进慕容宝怀里,“你自己仔细研读,若有不懂,便问轩儿,他对这些颇有见解。”
慕容宝抱着竹简,只感觉那竹简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双手生疼。他本想说“儿臣看得懂”,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明白,父亲所说的“看不懂”,并非单纯指阵法,更是指人心——那些隐藏在甲胄之后的复杂心思,那些笑里藏刀的算计,自己确实还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