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依不饶,“还是跟着许柏承,怎样也不改,是吗。”
我右手战栗着按住门栓,“沈匡,我从没说过我和许柏承会离散,我注定要跟他走下去,无论发生什么意外。”
沈怀南手肘支撑着床沿,他费力倾身,沦陷在一团朦胧的月色里,他面容更白,更单薄,清清瘦瘦的棱角,虚虚无无的幻影,“不存在注定的人和事,只存在你要不要改。”
“六年了。”我打断他,“我习惯了许柏承给予我的这种生活,生活里是同一个男人,同一段轨道,熟悉的模式,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圈子,我也渐渐适应他的为人处世,他的好与坏。人生做一场改变需要付出太多,风险也太大。沈匡,习惯是最难改变的,而改变后是如意或是不如意,我们无法预料,假如我二十岁,兴许我会赌,可我马上三十岁了。”
沈怀南耗尽全力的支撑在这一秒分崩离析,像一块瓦砾,抽离的一瞬,整片屋脊在摇晃,坍塌,粉碎,“这些理由,都不是理由。”
我捂着脸,埋在汗涔涔的掌心,“其实像最初,你图谋不轨接近我,我居心叵测利用你,是最合适我们的关系。”
沈怀南重重坠回原处,连带雪白的被子,他手背是暴涨的青筋,颈间是,额头亦是,病号服的第一粒浅蓝色扣子与他乌黑的短发交缠,他看着自己被包裹住的不计其数的伤口,低低发笑,“真是捂不热的女人呢。”
“我没有捂不热!”我手从脸上挪开,朝他大叫,“热又如何。在世上经历的磋磨多了,好不容易熬出头,能有一方归宿,热了冷了,该走哪条路,还要走哪条路。”
“说到底”他凝望天花板的裂痕,“焐热你的男人,就从不是我。”
我动了动唇,终究没出声。
“很久前你告诉我,你会推我下深渊。”
在阑桥,在海檀,在某一条街道的车厢,在夜幕里,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对沈怀南说,“沈律师,你一只脚踏进我的深渊了。”
我没忘记,那个斯文又不屑一顾的沈怀南。
我咽了口唾沫,只觉喉咙干涩,酸楚,“沈匡,我是好意。”
他没有回应我。
失控,迷惘,困在一座牢笼里,漆黑中危机四伏,又没有出路,紧张,恐慌,自弃,他分明具备崩溃后再重建的力量,可他止步于溃散。他选择将他一切的失望,疯魔,偏执,都在这一刹那归还我。刹那的无助,刹那的情意。成人的爱恨,爱而不得,恨而不得,忘而不得,求而更不得。沈怀南仿佛有另外一种模样,爱和恨,忘和求,他都抓在股掌之上,他本该是无可求就撕碎的男人,执拗得让人心惊,可他的另外一种模样,也许是成全,也许是退让,也许是发癫。
多么聪明,多么擅于人性的世人也看不透。
我瞧着角落的一株芦荟,“沈匡,深渊不止你下,我也险些随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