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角落的一株芦荟,“沈匡,深渊不止你下,我也险些随你下。”
他睁开眼。
我别开头,望向窗柩,“既知是深渊,就悬崖勒马。”
我撂下这句话,转身迈出房门,衣袂滑过木框的一刻,像被什么勾住,一个犀利的,悲凉的,又荒诞而渴望的钩子,它勾住我的发丝,我讳莫如深的情感,我情不自禁驻足回头。
长长的走廊,长长的影,像雪一样浓白,几尺方正,暮色四合。沈怀南安安静静躺在病床,只一半侧脸,一半轮廓,喜怒不明。我关上门,在廊檐下静默许久,心口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漏掉,一厘一厘地遗失,空空如也。直到阿季的电话打入,我才骤然清醒过来,一边接通一边走出住院部大楼。
阿季在那端汇报,“邹铭实实名举报宋铂章偷漏税款二十个亿,雅苑天府的二期楼盘也涉及降低标号节省成本,违背整体建筑结构的规格标准,偷工减料赚取非法高额利润。”阿季如释重负,“林小姐总算没有白耽误精力,邹铭实这一则揭发,是宋氏建立以来最要命的一剂重创,钱财和声誉尽损,别说盛文出马,稍有实力的企业出马都能吞掉三分之一的宋氏,宋氏近期负面新闻缠身,金方盛还通过公关部发布撇清声明,指责宋铂章为富不仁。业界都知晓宋氏和万科不久前统一战线向梅尔和盛文宣战,宋铂章沦为众矢之的,金方盛迫不及待洗清自己,他也担忧盛文找自己麻烦,撇清得很及时,也很无情。宋铂章现在四面楚歌。一所大集团在社会的底线上自取灭亡,倒下只需顷刻间,除非有大后台托着,上下打点。”
“不会有后台为宋氏打点。梅尔,盛文,荣辉,连万科都咬宋氏咬得体无完肤,宋铂章真有后台也像鸟兽一哄而散了。”我拦了一辆出租,报上医院地址,“二十个亿,宋氏的实力逊色梅尔,胃口倒是分毫不逊色。”
阿季说,“省里派稽查组入驻宋氏,据说单单财务部调集的五年内账本都堆满办公室了。”
我笑了,“宋铂章做梦也想不到集团藏着一颗绊脚石,关键时刻摔了他一个头破血流的大跟头。”
阿季问,“您要动手吗?宋世忱的问题您了解不少。”
我眺望车窗外的风景,“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同行的仁慈手段是要做给外界看的。梅尔也处在水深火热,这关头我出面落井下石宋氏,自然有人伺机以牙还牙梅尔。我的一举一动无异于许柏承的一举一动,他一向以阴毒自私闻名业界,此次不但我不闻不问,梅尔全体都要一声不吭。”
出租驶入临安道,我挂断电话,司机泊在医院停车场,我掏出一百元,不等找零便匆忙推门下车,一瘸一拐折返许柏承的病房。我进屋时,他正倚着床头看书,输液架上的点滴瓶空了,四瓶都空了,我本能看了一眼墙壁镶嵌的电子钟,比预计晚归了半小时,可许柏承挂水的速度比预计却提前了一小时,我愣住,一时没把握许柏承是否知道我出院了一阵。
他抬起头,翻了一页书,语气平平淡淡,“去哪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脱风衣,“在花园里散散步,护士说对脚伤复原好,海棠芍药都开了。”
许柏承端详我贴身的衣衫,“你病号服呢。”
我抻平裤子褶痕,“没留神打翻果汁,烙下一滩姜黄色,我嫌脏,泡水池里了。”